前世她之所以苦守三十年,甘为沉家做牛做马,一是痴恋沉容之,二是亏欠
张氏骂她“不干净”是那块旧疤
她父亲是一名教书先生,办了家私塾。
沉容之是她父亲的学生,两人从小一起读书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沉家祖上本是经商世家,到了沉容之父亲这辈却日渐没落,等传到沉容之手上时,已然家业凋零。
两人都才八岁的时候,沉父亲自带聘礼上门,为他们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自那以后,沉容之八岁起便在陆家私塾读书,不仅吃住都在陆家,连笔墨纸砚都是她悄悄塞给他的,沉家日子艰难时,也是她拿自己的私房钱接济。
两个人成年后,原本定在三个月后成亲的。
可就这时,她去了城外上香,被山匪掳了。
山匪还未来得及动她,却被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沾污了身子,男人给了她随身的玉佩,承诺:“娘子等我,待我了却身上要事,必回来风光娶你。”
她恨不得杀了她,怎么会嫁给他?
她扔了玉佩逃回。
却已经满城风言风语,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她崩溃的时候,沉容之温声劝慰:“昭若,我不在意这些,婚约照旧。”
她当时很羞愧,更认为无颜相配,硬是咬牙主动解除婚姻,把自己关在房间三个月,决定终生不嫁。
谁知婚约那天,沉容之还是带着花轿鼓乐来到陆家,他在门外深情道:“此生非卿不娶!”
酸涩涌上心头,又裹着暖意,名节如山,他却视若轻尘,执意迎娶。
这般男子,世间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自此,她心底笃定,此生唯他可托。
偏偏,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那夜,她身着嫁衣独坐喜床,张氏端来一碗乌黑汤药,说:“想当我们沉家的儿媳,就把孽胎打掉。”
她舍不得,毕竟是一条生命,可又觉得对不起沉容之,又恨极了那夜折辱她的男人,最后捧着碗,咬牙灌下。
血流了一盆,疼得差点死过去了。
后来三十年,她活得象欠了沉家一条命,任劳任怨,尽心尽力
而门外,沉容之大喊:“昭若,我要对不住你了”
她强忍腹痛,强撑着打开房门。
本来要身穿喜服,进来掀开自己盖头的他,却换上了一身便衣棉袍,跪在地上。
他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满是痛苦:“家里能卖的都卖光了,这身喜服还是借的两个时辰前,朝廷突然开放海禁,吉州港最后一班船卯时就走,下次开海怕是要等三年后了!”
陆昭若声音发抖:“所以你的意思新婚之夜就要走?”
沉容之眼框通红,重重点头。
陆昭若又问:“你哪儿来的出海批文?”
沉容之嗓音放低:“刚刚才和吴家老三喝酒,他让给我的。”
说完,声音忽然提高:“这趟去北邑,只要带回龙脑香和珍珠,至少能翻二十倍利,到时候赎回祖产,定让你穿金戴银,做个风风光光的沉家主母!”
哪有新婚夜就出海经商的?
陆昭若肯定不愿,眼中含泪:“夫君,可以不去吗?”
沉尚之低下头:“这些年来,坊间皆讽刺我仰食妇人,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他猛地抬头,眼中隐有泪光,“只求娘子应允我这一回,我发誓,定会风风光光归来,到那时,铺面生意兴隆,娘子只管执掌帐册,再无人敢轻贱你我,我沉容之定要凭自己的本事,让娘子过上好日子!”
陆昭若捂着绞痛的小腹,嘶哑着嗓音:“你当真此刻要去?”
“非走不可!”
他答得斩钉截铁。
她望着雪地上那张被他攥得发皱的出海批文,吞下酸涩:“去吧。”
沉容之俯身磕头,磕得满头是血:“谢谢娘子,求娘子替我尽孝,好生照料我的双亲跟阿姐。”
他抬头,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沾染了斑驳血迹,清越嗓音混着血气:“我沉容之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陆昭若!”
说罢,头也不回来地离开。
陆昭若手指死死抠着门框,终是支撑不住,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昭若。”
风雪中突然传来他最后的呼喊:“等我回来。”
可是,这一等啊,就是等了足足三十年
陆昭若那时在想,他不顾祖上蒙羞,不顾双亲反对,甚至,他向来把名声看得比命重,却肯顶着满城的闲话把她抬进门,自己哪能不掏心掏肺地待他好?
她如今回想,自己进门才满三年,他就把跟外室的孩子抱回来让自己抚养长大。
所以他在出海第二年,便与别家女子有了首尾,全不顾家中还有自己在苦等着。
而娶自己入门,不过是瞧准自己心怀愧疚,甘愿为他看守门户、伺奉舅姑,说白了,就是娶自己过门当忠心的贱婢。
疼不疼?
针扎似的疼。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他面前不值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