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檐角雀鸟啁啾,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冬柔早早便醒了,轻手轻脚的掀开幔帐,瞧见陆昭若仍阖目而眠,锦被半掩着素白的寝衣,呼吸匀长,仿佛今日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她立在床边,指尖揪着衣角,欲言又止。
直到院中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那两个被捆了一夜的仆役醒了,正蛆虫般在地上扭动挣扎,麻绳磨得沙沙作响。
陆昭若这才慵懒地睁开双眼,眸中还氤氲着未散的睡意
冬柔见状,忙上前轻声道:“大娘子可算醒了。”
她手中绞着帕子,“今日”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实在说不准今日对主子而言究竟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
一面是精心布局多时,终能将那负心人引诱归家,且告上公堂,彻底脱离沉家牢笼。
一面却要亲眼看着曾经山盟海誓的夫君,携着身怀胎儿的新妇登堂入室,将这些年来的欺瞒背叛摊在眼前
冬柔望着自家主子沉静的侧脸,心头一阵酸涩。
这局棋走到今日——
是胜局,却也是剜心之局。
“怎么不说了?”
陆昭若倚在床头,晨光通过纱帐在她清雅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语气温和得仿佛在闲话家常:“起这样早?也不多睡会儿。”
冬柔忽地红了眼框,泪珠啪嗒砸在手背上。
娘子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她越觉得内心早已痛得千疮百孔。
陆昭若唇角微扬:“傻丫头,该哭的人,可不是我们。”
冬柔一听,猛地用袖子抹了把脸,说:“对,我们才不要哭呢,等会儿哭死他们!”
陆昭若下床来到铜镜前坐下,铜镜映出她清丽的轮廓。
冬柔利落地打开衣箱,捧出那件桃粉缠枝莲纹罗褙子,晨光穿过窗纱,为衣襟上的南海明珠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奴婢特意用瑞脑香熏了三日。”
她手腕一抖,罗衣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又转身取出一顶金丝缠就的“四时芳菲冠”,依次排开鎏金螭纹簪、月华玲胧步摇、银丝珍珠网
冬柔笑道:“娘子稍加理妆,怕是连咱们‘吉州玉观音’万妙娘都要黯然失色呢!”
陆昭若凝视镜中面容,莞尔:“色相终归虚妄,这副皮囊,不过数三十载便要腐朽,而身体康健,才是立身之本。”
冬柔正欲执起梳篦,只见陆昭若已自行取过玉梳,青丝如瀑垂落肩头:“我自己来,你去办件要紧事。”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淅,“备些散碎银子,请瓦舍说书的王先生、清风茶坊的刘掌柜、专写负心戏的翰墨生,还有,万娘子身边的桂儿”
“都扮作送时鲜的伙计进来。”
铜镜里,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石头会去接应他们,早打点妥当了。”
冬柔领意,匆匆出了门。
陆昭若自己梳妆。
她本就生得出尘绝艳,这大半年的韬光养晦,褪去了眉宇间的怯懦畏缩,反倒磨砺出一身凛然风骨,更显得清冷孤高,风华绝代。
梳妆完毕。
她打开房门,晨光洒在身上。
那院子两名仆役看呆了,他们是张氏新招进来的仆役,来的时候就听说这个院子里住着主母,得了血痨,他们平时都不敢靠近。
昨日也是老夫人让他们来收尸,才硬着头皮来的
却不知道,面前的主母精神好,面色好,更是盛装打扮,美得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观音。
梳妆完毕,陆昭若推门而出。
晨光如纱,轻轻披在她身上。
院中两名被捆的仆役闻声抬头,霎时呆若木鸡
他们本是张氏新买的下人,入宅时就听闻西院住着个患了血痨的将死主母,平日里连送饭都只敢搁在院门石阶上。
昨夜若非老夫人以重金相诱,他们怎敢来收什么尸
可眼前这位娘子,一袭桃粉缠枝莲纹罗衣衬得肤若凝脂,发间月华玲胧步摇在晨光中流转生辉,那张略施粉黛,明艳照人的面容,哪里象是久病之人?
倒象是从庙堂壁画中走下来的观音大士。
待看清她手中那根木棍,二人更是抖如筛糠,昨夜就是这根棍子,如鬼魅般将他们瞬间击倒。
这般身手,哪里是什么病弱主母?
陆昭若缓步走下石阶,手中的木棍有节奏地轻敲着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昨夜二位在这棍下,可曾睡得安稳?”
两名仆役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陆昭若居高临下地睨着二人,晨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剪影,更显得气势逼人。
她开口:“给你们两条路选择。”
“其一,我打断你们的腿,卖去岭南挖矿。”
棍尖缓缓划过其中一人颤斗的膝盖:“听说那边的矿洞,进去的没几个能活过三年。”
“其二,乖乖回去告诉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