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痊愈妄想”现象的识别与应对,地球团队彻底完成了从“治疗者”到“同行者”的角色转变。他们不再执着于将文明推向某个预设的“健康终点”,而是致力于培育每个文明内在的韧性、真实性与动态平衡能力。《生长的姿态》装置在“抉择之点”庭院中无声演化,成为这一哲学转变的生动隐喻。
然而,银河联盟“认知防疫网络”的日常监测数据中,一个长期存在但被归为“背景噪声”的统计异常,在张帅帅和沈舟进行新一轮算法优化时,突然凸显出来,形成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清晰模式。
数据显示,在网络覆盖的所有文明中,涉及跨群体、跨阶层、跨文化背景的复杂社会协作项目的成功率与可持续性,在过去三年间呈现出缓慢但持续的下降趋势。这种下降并非由于资源短缺或技术障碍,而是普遍与“协作疲劳”、“信任损耗”、“动机消散”等问题相关。
更具体的数据分析指向一个关键因素:在需要高度共情、深度理解和牺牲短期利益以换取长期共同福祉的协作场景中,参与者的持续投入意愿和冲突化解效能明显减弱。人们并非变得自私或冷漠,而是表现出一种“情感计算”的倾向——更精确地衡量自己的付出与回报(包括情感回报),更谨慎地给予信任,在遇到分歧时更快地选择退出而非寻求共识。
“这不像逆模因攻击导致的‘希望熵寂’,”沈舟对比着图谱,“那是一种弥漫性的绝望。这更像是一种……社会协作层面的‘情感润滑剂’慢性枯竭。连接还在,但连接的质量和韧性在下降。”
几乎同时,曹荣荣在协助一个名为“织梦者联盟”(由三个刚建立联系、文化差异巨大的文明组成)的合作项目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滞感。三方代表都真诚渴望合作,技术方案完备,利益分配看似公平。但每当讨论触及需要任何一方调整固有习惯、让渡部分象征性权益或深入理解对方文化核心焦虑时,对话就会陷入微妙的僵局。各方都表现得“过于理性”,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的情感与尊严边界,缺乏那种打破僵局所必需的、略带冒险的信任跃迁或情感共鸣。
“他们好像……失去了某种‘笨拙’的勇气,”曹荣荣向团队描述,“那种不计较一时得失、愿意先伸出信任之手的‘笨拙’。现在每个人都太清醒、太会‘计算’关系了,包括计算情感风险。”
鲍玉佳听到这个描述,心中一动,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联想开始浮现。
(一)追溯kk:“共情损毁”
在“抉择之点”的深层分析室,团队决定再次审视危暐在kk园区的罪行,但这次聚焦于一个此前被宏观叙事所掩盖的微观层面:危暐的诈骗体系对人类普遍共情能力与社会信任基础的系统性损毁。
他们调取了大量个体受害者案例的心理影响评估,以及关于诈骗话术如何针对性破坏特定社会关系的分析报告。
报告显示,危暐设计的诈骗脚本,其最恶毒之处不仅在于骗取钱财,更在于它们往往精准地撕裂受害者最核心的社会信任纽带:
冒充公检法:破坏公民对执法与司法系统的基本信任。
伪装家人出事:透支亲属间的紧急信任与情感牵绊。
假冒熟人或领导:侵蚀熟人社会与职场中的基础信任。
编织浪漫骗局:践踏对亲密关系与情感连接的珍视。
利用同情心(假装落难):消耗对陌生人的善意与互助本能。
每一通成功的诈骗电话,不仅意味着财产的损失,更意味着一次具体而微的社会信任“局部坏死”。受害者在经历欺骗后,普遍会对相关领域(甚至更广范围)产生长期的警惕、怀疑甚至恐惧,这种心态会影响其未来的社会互动。而由于其诈骗规模极其庞大(数以百万计的成功案件),这种“信任坏死点”在社会网络中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密度。
张帅帅调出了当年针对诈骗高发地区的社会心态调查报告。“数据显示,在诈骗犯罪猖獗时期和地区,普遍出现以下社会心态变化:对陌生来电的高度敏感与排斥;对线上交友的过度警惕;老年人与子女因担心受骗而产生的沟通压力与隔阂;公众对某些公共机构(因其名义常被冒用)信任度的非理性下滑;甚至邻里关系因担心‘信息被用于诈骗’而变得疏远。”
“他在用工业化方式,系统性地点状摧毁社会信任网络,”程俊杰语气沉重,“每一个受害者都是一个信任被严重灼伤的节点,其影响力会向他们的社交圈涟漪式扩散。当这样的节点达到百万、千万量级,整个社会的信任氛围就会发生质变——变得更加谨慎、更加疏离、更倾向于‘先证伪再相信’。”
孙鹏飞补充了犯罪经济学视角:“诈骗黑产形成庞大产业链,意味着有数十万甚至更多的人直接从事这种‘信任破坏’工作。这些从业者自身长期处于欺诈环境中,其共情能力和道德感知会严重钝化甚至扭曲。他们不仅是施害者,自身也是这种‘反共情’文化的产物和携带者。当他们离开这个行业(无论是被抓、逃离还是转型),这种钝化状态也会影响其后续的社会行为,形成另一种扩散。”
梁露捕捉到了更深层的叙事影响:“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