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红没想到程怜殊说话竟这般露骨直接,先是慌忙扭头看周遭有没有人听到这话,见无人才松了一口气,她道:“小姐莫要妄言。”
程怜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然主动回了屋子,坐到书桌前翻看起了书,这是她头一回主动认真捧起书来读,临近除夕的喜气也和她无关。
本就是他乡异客,独一个亲人也不理她了,她还能怎么办。
再热闹的日子也与她无关。
若是宋霁珩因她不读书而不喜她,那她读便是了。
过了两日,凌红将程怜殊主动读书的事情传给了宋霁珩。
夜已深重,府中的人都已经歇下,万籁俱寂,只剩簌簌雪声,宋霁珩坐于桌案之前,手上看着文书,听到凌红的话后手上动作未曾停顿片刻,却出声问道:“说她是主动翻起书来了?”
凌红回道:“不错,这些天过节热闹,却也不见小姐出过门去,一直在房中看书。”
宋霁珩终有了些许反应,他抬首看向凌红,问道:“是在做样子?”
凌红摇了摇头,道:“瞧着不像是玩弄,当是真上了心。”
宋霁珩手上的笔也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斟酌起了凌红的话,只听凌红又追着道:“小姐终究一人孤苦,无甚亲友,过节的日子没有朋友能够一起玩乐,我瞧她整个人都闷在屋子里头,也甚是......”
凌红顿了片刻,似乎也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何必遮掩,但说无妨。”
凌红便直说了:“小姐孤身一人,瞧着也甚是可怜。”
宋霁珩听到这话,重新低头处理起了文书,不咸不淡道:“果真是个七窍心,竟连你都收拢了。”
凌红跪下:“公子恕罪,属下没有私心,只是实话实传。”
若宋霁珩不看重程怜殊,这些话她也断然是不敢在他面前说的。
宋霁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回去吧。”
见他赶人,凌红也不再说,起身告退,离开了此处。
明亮的烛火却不刺眼,温和的光照在青年的锦服上,他面庞冷清,如玉一般。
屋中只剩下了宋霁珩一人,他看着手上的文书,想起了凌红方才的话,手上动作微顿,墨笔在纸上晕下一道痕迹。
他敛袖搁置了手上的笔,又重新让人唤来了方走的凌红,他对她道:“记得将今年的新衣也带回去。”
都将她说得那般可怜,再没新衣服穿,岂不真真委屈得要死。
*
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宋府上下喜气愈重,这日府上热闹,笼罩在一片过节的喜气之中,丫鬟们忙碌不停,端着食盒果蔬在廊下穿行而过,檐下悬挂着一排官样灯笼,夜幕未至,内里却已添足了儿臂粗的红烛,隐约之中似能听到街巷之中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孩童的追逐嬉闹声。
夕阳的金辉恰好漫过窗棂,将新贴的窗花剪影投在地面上,程怜殊今日也穿上了过年穿的新衣。
平日穿得素雅,难得在这日着了一身海棠粉衣裙,衣领上镶着一道雪白的风毛,衬得那张脸顾盼生辉,竟是带了些青涩的妩媚。
今日是除夕,过一会便是除夕夜,四处都热闹。
然程怜殊无心玩乐,从那日手上捧起了书后,就再没怎么放下过了。
她想到来年开春有场校验,若能在校验之中取得好的成绩,岂不是叫宋霁珩对她刮目相看?
她这平日不爱读书,这会一读起来就是发了狠,也不知道是在和自己怄气,又还是在和宋霁珩怄气。
就连水文都看不下去了,劝了她几句:“都过节了,小姐也不出去走走吗?成日闷在屋子里头,该闷坏了。”
程怜殊心里面难受,就算玩也玩不痛快,她摇头,说:“没意思,我不去。”
水文劝不动她,也没办法。
等到了晚间,天色渐渐黑透,堂屋那边用起了年夜饭,来人唤她过去。
程怜殊难得有些不想去。
他们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她个外人坐在那里,没名没分,又尴又尬,从前倒能躲在宋霁珩身后,如今他都生她的气,她过去岂不是讨了所有人的嫌?
她心中抗拒愈深,一旁下人劝道:“小姐快些走吧,一会晚了,大家都该等着你了。”
程怜殊晃回神来,应了一声,也没再拖延,终是起身去了外边。
吃顿饭的功夫而已,有甚好扭扭捏捏的。
今日大房二房人的都在,等程怜殊到的时候,就见宋霁珩已在座上,正同一旁二房的大公子说着话,听到门口珠帘响起,一直到程怜殊坐到了他的身边,他也未曾抬眼看过一下,恍惚像没看到她这个人。
程怜殊见他如此冷淡,也没说什么,只是红唇抿得更紧。
倒是宋霁礼见她来了,热切地冲着她笑了笑。
他是个热心肠,好心人,也就他愿意给她好脸色了,程怜殊注意到他,也冲他回了个笑。
两人此番较量,不过短暂往来,没人注意,只是不知宋霁珩何时停了话头,程怜殊才收回视线,就听一旁宋霁珩出声道:“注意分寸。”
宋霁珩久不愿见她,以至于他如今主动开口,她都以为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