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的人,父母和离了,后来母亲生病离世了,至于其他的,便是一概不知。
见她提起父母,程怜殊脸色不算好看,刚欲开口,却被宋霁珩先行打断。
“夫人很好奇我先前是如何过的?”
听到他的话,程怜殊意识到什么,她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宋霁珩的衣袖,有制止他开口的意味。
不要说。
不许说。
然而宋霁珩却对她的动作一无所觉,自顾自道:“我记得清楚,那年一家人一起去寺庙祈福,却遭遇人群熙攘不慎走失,被拐子拐走差点断手断脚,好在是逃了出去,成了乞子,后来就这番兜兜转转从京城流转到南地。”
从京城到南方,两千多里的路,快则十日,慢则三月,宋霁珩一路逃亡,记不得走了多久,记不得走了多远,只知道,很冷又很热。
这是宋霁珩从前的事,大家多少也能猜出来些许,只这话听在他们的耳中并无多大的感触,最多感叹一句他命硬命好,最后还能活着回来。至于宋霁珩自己,亦像是在说旁人之事一般。
程怜殊记得舅母说第一眼见到宋霁珩时的情形。
那时只有母亲和她在。
她说:“妹子,你不知道,不知道愈儿这孩子多可怜,他年纪比其他的乞子大,不懂怎么向别人讨钱,不懂怎么去说些好听的话卖些同情可怜,我跟了他两日,见他时常被其他的人欺负,见他总是被推攘,饿了也没办法,捡些旁人不要的东西来吃......我没法子生养,也认下了,是老天叫我碰到这孩子,我定当将他看做亲生的来养。”
程怜殊同宋霁珩相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起过他从前的事,这是第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虽只寥寥几句,但听得人心中怎么都有些不是滋味。
她拿起了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饮下。
宋霁珩语气淡淡,不似在说自己的事,至于其中的细节他也不想细提:“后来便是被程家收留,也没甚好说,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夫人总喜欢提往事,说起来也实在叫人伤心。”
宋霁珩并未提起在明家给人当儿子的日子,对他来说,这说起又是另外一桩伤心事。
许久不曾开口的宋首辅见宋霁珩如此说,终于出声,他脸上和蔼的表情褪去,带了几分严厉之色,手上的酒杯搁置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酒水都溅出去了些许,许是心疼孙子遭遇,如今听来心酸地几欲落泪,他厉声警告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往后谁都不许再说了!”
林氏话没套出来反倒碰了这么一遭,终是闭了嘴。
这顿年夜饭用的不怎么愉快,没多久便散开了,宋首辅散了压胜钱下去,便说累了要歇息了,几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要守岁,至于宋霁珩和程怜殊前后脚离开了此处。
天上落着大雪,月光落在雪地上,发着催人心肝的白,水文和凌白远远地跟在那两人身后。
宋霁珩今日没看住程怜殊,叫她喝了两杯酒下肚。
她哪里会喝酒,就两小杯,已经开始步伐凌乱,云鬓轻挽,斜插一支金丝垒成的桃花步摇,发间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晃动。
程怜殊忽地开口:“表兄,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宋霁珩话不多,程怜殊不说,他也不说,从里头出来后,她已经闷了一路,现在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娇气得很,谁叫你偷喝酒的?”
程怜殊闷闷地说:“我心里头难受。”
宋霁珩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将人背到了背上,他背着她才走了才几步,就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声。
“表兄,她真讨厌。”
林氏真的很讨厌,她快讨厌死她了。
她总喜欢欺负她就算了,今日还毫不留情地戳开宋霁珩的伤心事,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曾经的伤痛拿出来细谈。
不管宋霁珩伤心不伤心,程怜殊伤心得要命。
她圈着他的脖颈,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她控诉着林氏,娇娇柔柔的嗓音听着却像是在撒娇,而后,泪滴滑落到了他的颈上,快灼出一个洞,她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脖颈发痒,又痒又烫的感觉,让宋霁珩觉得自己快被她勒得喘不上气。
槁竹有火,弗钻不燃。
程怜殊的眼泪似乎总是能叫人跟着一起伤心,至于其中缘由,究竟为何,宋霁珩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