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瘦削挺拔的脊背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
离开了宋闻的书房之后,宋霁珩眉头仍是紧拧,已经过了许久,再提起往事,身上的燥郁却仍旧是无法消散,他情绪向来稳定,做什么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很少有这样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时候。
白澄身子骨一直不大强健,自从生了宋霁珩之后更吃不消,宋霁珩印象中的母亲,体弱多病,今日风寒好了,明日便又咳上了,她要靠着药物续命,屋子里头一直也都是久散不去的药气。
父亲讨厌她房中的药气,可他喜欢,然而,因着体弱,白澄没甚机会能亲自养育着宋霁珩,她也害怕将自己的病气过给了岁小的孩子,总刻意地疏离着他,宋霁珩来找她,却总被她拒之门外。再后来,白家出了事,差点举家遭难,白澄受此打击,一病不起,直接撒手人寰。
宋霁珩一直知道白澄身体不好,可没想到,她竟就那样死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宋霁珩一下子没能接受过来,母亲就已经躺在床上没了气。
母亲死了?母亲死了......
好吧......
他能怎么办。
他在她的灵堂里面跪了整整七日,终于是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
宋霁珩被程怜殊的舅母带回家后,感受到了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母爱。
明夫人膝下无子,待他似亲生的儿子,他那时候在外流离漂泊两年之久,猝不及防接受到那样深厚的情感,一时无措,不知该去如何面对,宋霁珩从白澄那里缺失的情感,诡异地从她的身上得到了代偿,她对他的感情太过热烈,带着一种叫人恐惧的幸福,他不知如何回应,于是,在明家待了整整半年,也没有开口唤出一声她想要的“母亲”。
可是,他也终究只是个不被母亲所疼爱的孩子,只是一年的时间,还是渐渐放下了心防。
他只是个没了母亲的孩子,他只是个被家族所丢弃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能唤她一声母亲呢?
宋霁珩紧闭了一年的嘴巴,终于愿意张开,十三岁大的少年,又一次生涩干瘪地喊出了母亲二字。
那日明夫人是怎么高兴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宋霁珩只记得,她后来是如何厌弃他的。
就在之后的半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她对他渐渐没了耐心,渐渐烦躁了起来,他就只是想要抱一下她的孩子,她都会突然地疑神疑鬼,狂躁不安。
一开始的时候,她和所有的人说,他是她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到了后来,她也和所有人说,她的亲生孩子,就有只一个,不是他。
有种悲伤从脚底爬到了心里,从那时候起,宋霁珩接受了他就是个讨人厌的孩子的事实。
母亲不喜欢他。
母亲不喜欢他。
伤春悲秋非是宋霁珩的性格,只是今日和宋闻说起了往事,那些过往的回忆一下又一下地撞着他的脑子。
过去的事情他已许久不曾回忆起来,他以为自己早都已经忘了,如今提起,才发现竟如此清晰。
他甚至有些后悔今日来找宋闻,和他白费口舌说那些没用的话,平白惹了自己心烦。
那些往事忽地蹿上了心头,他有些烦闷地啃噬着手上的指骨。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却又不自禁浮现起了程怜殊的笑脸。
她的性子说是变了,却又似没怎么变,高兴的时候就笑,不高兴的时候就哭,这些都和从前一样。
方才是有些生气了,可若是知道了过些天宋映蝉能去学堂,便又要高兴起来。
想起了那张脸,宋霁珩的心竟渐渐平缓了下来,不再如方才那般烦躁。
其实也并不算白来。
她那人心眼也不大,若说嫁人娶妻是他们必经的事,宋霁珩私心想,自己或许也不当对她如此严苛,否则,往后程怜殊回想起来,一直念叨着他的坏,到头来,也只记得他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