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留心林溪荷的眼神。
话音落下,林溪荷袖中的指节悄然收紧,她强压下击掌庆祝的冲动。文府想退婚?还有这等好事!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那文之序生得是俊,可一开口便是古文十级,她半句都接不上。若真结婚,她一个现代人怎么骂得过正宗古代人?
她佯装古代闺秀的样子,微微抬高袖子,假意掩住快翘到天上去的嘴角,端着架子道:“如此倒也好。便依了他,退了吧~”退婚总比离婚强。
她一个没忍住,激动的尾音上扬,竟透出几分欢欣。
“……”林芷柔没搞不明白。
她眼中芝兰玉树的文二公子,在姐姐林溪荷看来,却似那珍宝斋里华而不实的琉璃盏,磕不得碰不得,中看不中用。
林溪荷为何不争一争?文之序乃当朝宰相文弘渊的嫡孙!
“胡闹!”林肇衡一掌拍在案上,烛火猛地一晃。
林芷柔:“爹爹,千真万确!是文国公府的婢子亲口所言!”
退婚?白日朝堂之上,他与文弘渊政见相左,争锋相对。文弘渊那老匹夫故意的吧?不……林肇衡醒神,文弘渊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见林肇衡不信,林芷柔又道:“爹爹,姐姐假死的消息刚传出去,文国公府便放鞭炮庆祝,此为实证。”
林肇衡倏地起身:“不像样!”
林溪荷蹙眉,穿越过来的画面在眼前回放。她是被鞭炮声炸醒的,原来是隔壁放的炮啊。
她心中,包子好人仅剩的形象骤然崩塌。
哇,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啊!
.
“公子,明日漱石庵的师太去漏泽园,为无主尸骨诵经祈福,夫人也会去。”
文之序应声后,径直走入浴房。
水汽氤氲,眼前浮现女流民的模样,她大喊自己不是鬼。
她还拽自己的袖子。
“去把香胰子拿过来。”
“是。”
文八是个粗人,压根不知道香胰子是何物。他一时慌乱,竟把主子一人晾在浴房,自己满院子窜着找文七。
谁知文七正趴在院中樟树的粗枝上,指尖捏着条扭动的蚯蚓:“翠凰儿~好翠凰~咕咕咕,呀呀呀,咯咯咯。”
文八眼角直抽,公子身边不好混。
“香胰子?那是夫人从前爱用的旧物。自她出府后,便都收在隐泉轩了。”文七纳闷道,“二公子喜洁,但从不用女子沐浴的物什。”
两人来到隐泉轩。院墙另一头,便是林府的听荷轩——因当年文林两位夫人是闺中密友,两家特地将宅院建得如此之近。
院子久无人居,草木葳蕤,虽有仆役日日打理,推门仍觉一阵清寂。
婢女拿来香胰子时,院落一角传来一声鸟叫。
文七文八顿时精神一凛,当即四下翻找,却不见翠凰半点踪影。
两人垂下脸,许是幻听了。
婢女:“近来野猫成灾,二公子的翠凰怕是被猫儿叼了去。”
“你莫要胡说。”文七更是急红了眼,若翠凰真有个闪失,那他还是回家吧。
文八好奇,二公子的八哥雀儿长什么样?
文七:“眉眼如星,鸣声婉转,极为亲人,是二公子的心尖尖。”
撇开鸟蛋不是二公子下的,其余和他亲生的没两样。
“那若是找不到……”文八替文七捏一把汗。
文七:“那咱们一起死吧。”
“凭什么拖我下水?”文八又惊又怒。
文七凉凉一笑:“你没摸过鸟笼?没喂过鸟食?”
“我来时翠凰已不见!空的!笼子是空的!”
“二公子迁怒,无需道理。”
“……”文八快窒息了。
.
文之序沉着脸,用香胰子一遍又一遍搓洗右手。那女流民抓过手腕的触感,顽固地烙在皮肤上。搓完右手,心下竟不确定起来:那女流民可曾抓过他的左手?
倏地,浴房外幽幽传来一声鸟鸣。
文之序忙从浴盆起身,身体仅着一件月白色寝袍。他循声追出,声音里带着一种诡谲的温柔:“翠凰?翠翠?凰凰?是你吗?”
文八捧着一堆换洗衣物,当场愣在廊下。那道湿漉漉的身影比月光更惨白,比林府死而复生的大小姐更渗人。
“咳,二公子将翠凰当孩儿。”文七有心提点。
好癫……文八暗暗咽下一口唾沫。
.
平日在朝堂上怒怼群臣的御史中丞,此刻在女儿面前却黏糊得不像样:“荷儿,爹明日下朝就来看你。”
林溪荷扫了两眼便宜爹,秉性不坏,骨子里带点懦弱。她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林溪荷:“我又不是古董,用不着天天来瞧,还能碎了不成?”
林肇衡:“古董?可是古物之意?”
唉,原来古董这个说法宁朝没有呐。林溪荷的目光扫过他的官袍,落向窗棂上的清辉。孤寂如月光般漫过来,她一个现代人穿越千年来到此地,真和你们古代人说不明白。
一阵似人非人的咯咯怪笑,猛地响起,听得人汗毛倒竖。
夜黑风高,在场人士皆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