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戏,在横店民国街取景。
剧情是赵振扮演的打手“王大锤”,当街欺辱卖花少女,被路过的沉清源出手阻止。
侯孝贤的要求很简单。
演出流氓骨子里的蛮横与无知。
赵振憋着一股劲,他要演好,要给辞哥争口气。
“action!”
赵振饰演的王大锤,穿着不合身的短褂,摇摇晃晃地走到花摊前。
他一脚踩在花篮上,将那些娇嫩的花朵碾得稀烂。
“小丫头片子,这个月的孝敬钱呢?”
他瞪圆了眼睛,龇着牙,每一个表情绷到最紧,动作用尽全力。
可这份凶狠,是空的。
它浮在表面,没有根,
更象舞台上为了让最后一排观众也能看清的夸张表演。
监视器后的侯孝贤,眉头越皱越紧。
“咔!再来一条!”
第二次。
赵振更用力了,一把将少女推倒在地,花瓣混着泥土,沾了她满身。
侯孝贤的脸色更沉。
“咔!”
第三次。
赵振将声音压低,台词带着颤音,他盯着少女,眼神里满是即将失控的疯狂。
“咔!”
侯孝贤终于扔下了对讲机。
片场的气氛降到冰点。
大家都停下了动作,看着导演那张铁青的脸。
赵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演砸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侯孝贤没有骂人。
他把江辞叫到一边。
“你带来的那两个演员。”他指了指窘迫的赵振,“表演,有问题。”
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明白。
换人。
江辞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也没有求情。
他转过身,走向赵振。
何小萍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
陈默站在阴影里,推了推眼镜。
江辞走到赵振面前,凑到他耳边。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复述了一句评论。
“你看你,演个流氓都象在演舞台剧主角,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用力……”
这句话,是江辞刚才从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场务嘴里听到的。
周围的人没听清,只看到赵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江辞说完,退后一步,对导演的方向点了点头。
“可以了。”
侯孝贤半信半疑地重新拿起对讲机。
“第四次,action!”
开拍的瞬间,赵振动了。
他不再摇头晃脑,而是带着一种被戳穿所有伪装后的焦躁与不耐,
几步窜到花摊前。
他没有先开口。
他一把揪住卖花少女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的脸上,不再是虚张声势的凶狠。
那是一种被当众羞辱后的恼羞成怒,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癫狂。
“钱呢?”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把人弄死不罢休的疯劲儿。
眼神里的暴戾和深藏的自卑交织在一起,
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少女吓得哭了出来。
王大锤被哭声惹得更加烦躁,他扬起手,一个巴掌的虚影落在少女脸上。
“啪!”
一道清脆的借位声响,在场的人,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小演员很专业,立刻捂住脸,眼泪真的滚落下来。
赵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哭?老子让你哭个够!”
“咔!”
侯孝贤的声音终于响了。
过了。
那个演卖花少女的小演员还在哭,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被吓到了。
赵振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那股巨大的羞耻和愤怒中抽离。
休息时,何小萍走到陈默身边。
她望着不远处正在跟小演员笨拙道歉的赵振。
“他对他说了什么?”
何小萍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演员在瞬间脱胎换骨。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片场的光。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让他看见了镜子。”
陈默的声音很平静。
“自我认知崩塌,是最高效的情绪激发方式。”
何小萍沉默了。
她看着陈默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两天后,剧组转场,拍摄鬼子高层的酒会。
场景设在西式酒店的宴会厅,水晶吊灯,铺着白桌布的长桌,摆满了香槟与食物。
这场戏,是沉清源凭借语言天赋与个人魅力,
初步获得鬼子情报头子“高桥大佐”注意的关键。
几位倭籍特约演员已换好服装,正在对词。
侯孝贤坐在监视器后,听着他们生硬的中文台词,眉头再次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