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已晚。
谢谦不在时,萧映才想起来跟沈言庭解释两句:“我跟谢谦的事并非有意瞒你,而是真心不想做他徒弟。之所以来松山书院,完全是我姑姑跟我爹一意孤行,我对读书科举可是半点不感兴趣。”
“你家在京城吧?”沈言庭问得很笃定。
萧映点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又止住了话头。
他爹跟谢谦都不许他自报家门,更不让夫子们帮他,来这之后,若不是碰到了朱君仪,萧映恨不得拿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他已经见识过这两人的强硬,他爹太过望子成龙,对他百般瞧不上;谢谦狂妄自大,妄图扭转他的想法,却又不想想他愿不愿意。
萧映被他们烦得要死,他也想证明自己给他们看,但又不想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读书,已经是他最大的倔强了。
“等往后你去京城科考,便全都知道了。”
萧映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儿。
其实他也不想让庭哥儿还有君仪知道自己在家里有多窝囊,甚至被赶出来的事。
沈言庭本想问他真要一直这样消极抵抗,什么都不做吗?可话到嘴边忽然又忍住了,对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有显赫的家世,更不愁前路,他究竟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翌日傍晚,已经散值的崔颢鬼使神差地抹到松山书院大门口。
他也觉得自己行为可笑,但今日上值时脑海中总浮现出那个小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似乎他真有办法一样。
在书院门口踟蹰了半天后,崔颢还是决定试一试。若是连试都不试,日后兴许会后悔。
那为沈小公子来得比他意料之中的还要快,似乎早就确定他会来一样。
沈言庭熟稔地请这位崔大人来亭子里做好,又从书童那儿借了一套茶具,生疏地斟起了茶。
崔颢却无心喝茶,急切问道:“小公子,你昨儿说的事,可还算数?”
“当然算数。”沈言庭将茶往他面前一堆,不仅算数,他还得利用这位崔大人的人脉为自己办事呢,“像崔大人这般的武将,陈州一带可还有?”
“自是有的。”
“可有能言善辩者?”
“这……”崔颢回想了一番,迟疑地点点头,“有些,但是不太多。”
沈言庭点头,有便足够了,让这些人打头阵,剩下的经他培训一番也能上去吵个架、辩一辩。等到气氛烘托起来,沈言庭相信用不着自己操心,他们自己都能无师自通。
他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沈言庭极擅说服人,大道理一套一套,崔颢根本招架不住。他倒是不介意露头,更不介意试一试,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这些粗人究竟辩不辩得了这些文人?
沈言庭自信十足:“放心,届时我会教你们几招,按着我的法子来,不管对面说什么总有招架的办法。辩论只是第一步,若能引得各方注意,将争议最大化,你们面对文官才能有斡旋的余地。舆论之战,谁喊得声音大,谁才能有主动权。”
崔颢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思及这位曾在州衙公堂上的表现,他到底还是咬牙答应了。
沈小公子说得也不错,比争吵更可怕的是无视,不管是文官还是文人,都一直在崇文抑武,若再不发出点声音,他们真就要被踩在尘埃里了。不论结果如何,他们总该努力一番。
崔颢是真在意这件事,比沈言庭还要在意,当日回去后便联络旧友,将名单拟给沈言庭。
沈言庭也马不停蹄地写好了请帖,托付成送到各书院山长手中。州衙那边他也让崔颢送了一份给张太守,来不来沈言庭心里也没底,但是各路书院的山长们应该会来吧。
自从沈言庭的帖子送到各书院,诸位山长与夫子已经对坐着怒骂大半天了。
无他,沈言庭的请帖太过嚣张。
从来书生轻武夫,他们对那些只知道喊打喊杀,完全不顾国家大局的武将一向瞧不上,可这些武夫竟然敢在松山书院开辩论,还与他们辩国家应当以文治国还是以武治国。
这有辩论的余地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是个人都知道,昭国从来都是以文治国,将这两者并列都是对文人的侮辱。最可恶的是,那些叫嚣的武将名讳都已落在请帖上,一笔一划都带着对他们的嘲弄。
“这就是妥妥的挑衅!”
众人甚至忽视了这场辩论队裁判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一个孩子懂什么?还不是那群武夫撺掇的?这群人竟然敢跟他们辩,好啊,此番便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庐山书院的诸位夫子群情激奋,都说要应战。
黄山长叹了口气,扬了扬帖子:“书院只有两个名额。”
夫子们不忿:“定是那群武夫们使诈,怕咱们一起上他们招架不住,好龌龊的心思。”
“咱们若不能参加,大可以旁观,定要亲眼见见这群武将是如何输得一败涂地!”
各书院连夜商议好了人选,第二日便叫人送去了松山书院,等到谢谦听闻沈言庭已经组好了队伍,他还有些恍惚。
该不会是自家书院的人看不过去,哄他一块儿胡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