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家耆老剁着鸠杖,“沉傲行事一向高调,风评向来不佳。
当然,薛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沉傲哪里知道,他会踢到一块要他命的铁板。
你们都不要把事情想简单了,薛向不傻。
他所行所为,都卡在道理上。
沉傲在灵产清理室咆哮几句,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儿。
可偏偏薛向步步引导,硬生生弄成了沉傲暴力抗法。
此事一闹大,州郡骇然。
关注度一旦起来,接下来,薛向再动手丈量咱家灵田,谁敢阻拦?
《凡间》里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事儿,不上称没四两,上称一千斤打不住。
薛向此举,就是要将咱沉家那点事儿,放到称上约约。”
霎时,场间一片议论声。
有的赞成耆老的意见,认为要三思而后行。
有的赞成沉南溯的意见,认为必须立刻反击。
争着论着,双方僵持不下。
“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一道人声自帘后传来。
众人俱是一震,齐齐起身,朝那帘内作揖行礼。
“见过家主。”
帘影轻摇,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迈步而出,身着墨锦绣服,气质内敛沉稳,却如山岳一般压迫心神。
正是沉家家主,沉君远。
他站在灯前,缓缓扫视全场。
“你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
沉君远的声音并不高,却象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今日召集议事,并非问该不该,而是统一意志。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极大。
咱家若退,丈量灵田之事,不战自败。
当然,沉家不是不能失败,但绝不能失去阵前亮剑的勇气。
薛向何人?一介小吏,便敢藐视我家
我等今日若退一步,便是千步。
沉家灵田虽多,却无一分是多馀的。”
议事堂里一片死寂,只有香烟在炉中缭绕,仿佛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映得更长、更沉重。
“说得好!”
沉家耆老重重敲着鸠杖,众人也是精神一震。
沉家耆老道,“家主既要亮剑,那就该亮得干净利落。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决不可轻敌。
薛向此人一路行来,颇为传奇,若把他当作普通的年轻人,恐怕要倒大霉。
光凭咱们一家之力,未免托大。
大可联系宁家,宁千军秘不发丧,谁也不是瞎子。
这笔账,宁家定是记在薛向身上。
再有,吕家、楼家,都可以知会一声。
郡考,薛向夺魁,我家丢脸,他们就不丢脸吗?
何况,二次试炼即将开始。
放薛向这等猛虎进了魔障之地,吕温侯、楼长青就稳胜过他么?
这是天赐良机,咱们亮剑,借的却是诸家之威。”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称善。
夜色沉沉,凉风拂院。
薛家宅院内,月光如水,仿佛给夜色镀了一层温暖的釉色。
柳知微端着一壶热茶,从廊下缓缓走来,袖口拂过檐下悬挂的风铃,叮咚一声清脆。
“母亲歇下了?”
薛向正倚在石桌旁,身上那股白日里凌厉的杀气已收,眉宇间却仍带着几分未散的锋芒。
“歇下了,但夜里还是会惊醒,好在明日张夫人就过来了,问题不大。”
她将茶盏放在他面前,略一凝眸,道:“今日之事,郎君是否是三思而行?”
薛向笑道,“怎的,有何不妥。”
柳知微缓缓摇头,“我不知郎君筹算,所以无法评判妥与不妥。
但沉家势大,不是寻常门第。
你如今立足未稳,就象驾一叶小舟遨游在海上,本应择水而行,暂避风浪。”
风穿过院墙,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薛向笑了笑,伸手推开茶盖,看着热气袅袅升起:“风浪越大,鱼越贵。
姐姐勿忧。”
柳知微知道薛向素富智计,见他成竹在胸,便不再担心。
忽然,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嗖”,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院墙外划出一道弧光,“叮”的一声落在青石地面上。
薛向与柳知微对视一眼,他起身走过去,弯腰拾起石头。
石头上用麻绳紧紧绑着一只油纸包。
拆开油纸,一张薄薄的信缄滑落出来。
信纸泛着潮意,显然是匆忙中写成,墨迹还有些未干的晕痕。
薛向目光一扫,字迹娟秀而急促:“沉家为首,已联宁、吕、楼三家,恐针对大人,慎之!”
只一眼,薛向便猜到是赵欢欢送来的信。
“我原以为沉家是单枪匹马,没想到对付我一个无名小卒,他们竟不惜大搞联合。”
薛向拧眉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破我的堂堂之阵。”
次日清晨,天色微凉。
薛向踏入第九堂正衙时,长廊尽头悬着的铜钟正巧敲过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