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读书人。
薛向给妹妹们请的女校书,便是此类。
当时,他便是从那位女校书口中听到沉惜华的名声,料来是这个行当的佼佼者。
薛向点头,“沉校书不必客气。”
老渔翁又白得五百灵丝,心情舒畅,手里的船浆摇得也更有力了。
双方寒喧两句,沉惜华便带着婢女阿巧入了船舱。
很快,船舱亮起灯火,沉惜华竟在船舱支起小几,铺开笔墨。
她的笔行得极快,似要将心中积郁都化在那一行行墨痕里。
写到半页,她忽然停笔,凝视片刻,便又皱眉,将那纸揉成团,丢入火盆。
火光闪亮,字迹化为青烟。
她又展开新纸,重新书写。
如此往复,写了毁,毁了又写。
婢女阿巧在一旁看得发愁,却不敢出声,只递上温茶。
舱外风雪交加,忽然有水声轻响。
沉惜华抬头,隔着帘缝看到薛向正立在船首,衣袂俱白,肩上积了厚雪。风从他身后卷过,发丝被吹得微扬。
灯光映在他脸上,淡得象一幅画。
她这才想起,船舱本就不大,定是她们上船后,薛向主动退到外头站着,自己方才有这片清静。
暗道,这俊逸郎君倒是个正人君子,便低声吩咐:“阿巧,去请那位公子进舱避雪。”
阿巧掀帘而出,不多时,薛向跟了进来。
舱内,炉火添得正旺,很是温暖。
沉惜华放下笔,挪了挪矮几,让出一席之地,“本是借居之客,却鸠占鹊巢,让公子在外淋雪,实在失礼。”
薛向摇头,“舟中狭窄,姑娘在写锦绣文章,晚生不敢打扰。”
沉惜华见他说得自然,倒觉愈发不好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箫上,心头微颤,问道:“适才箫声,是公子所奏?”
薛向道:“正是在下,适才听得水上有人吹奏,兴之所至,便答了两声。”
阿巧眼神一亮,笑道:“应和公子的,正是我们姑娘。姑娘平日少有遇知音,今日倒凑巧了。”
沉惜华有些赧然,拈指拂过袖口,神色温柔,“湘上风雪夜,能遇到一曲相和,也算缘分。”
薛向含笑不语,环顾船舱,只见案上字纸狼借,笔墨犹湿,问道:“校书可是在作诗?”
沉惜华轻叹一声,“笔不成意,难以成句,让郎君见笑了。”
阿巧忙插话:“今日潇湘书院在湘水中设暮雪文会,城中女校书、书院女先生与诸儒共聚,是极盛的场面。
既是文会雅集,少不得要诗文唱和,我们姑娘虽然才思敏捷,但要拔头筹,自免不得要多备上一二佳作。”
薛向听过潇湘书院,是罕见招收女学生的书院,不仅在沧澜城知名,在州里也有好大名声。
“郎君也是参加雅集的么?”
沉惜华轻声道。
薛向道,“我才疏学浅,哪配参加雅集。
我不过是傍晚时读了两页书,想起住在江北的旧日朋友,临时起意,前去会友。”
此话一出,沉惜华和阿巧都愣住了。
外面摇橹摇得满头生汗的老渔翁也惊声连连,“老朽在湘水上跑了几十年,还真没听过这样的奇闻,这大雪的天,这沉沉的夜,啧啧,想不通。”
沉惜华拱手道,“公子正是性情中人,妾身佩服。”
薛向摆手,“故友许久未见,一念动了,路再难,雪再冷,也无妨。”
船舱里一时静了。火光摇曳,窗外雪声轻微。
沉惜华侧首打量他,心中暗生几分敬意。
薛向又看向案上那堆纸团,问道:“路远天寒,永夜难消,姑娘废弃的这些稿子,能否让我看看?
我略识得几个字,当不会唐突华章。”
沉惜华尤豫片刻,终是点头,“废作,就不辱公子清目了,这是新作好的,请公子指点。”
她将最新写好的一页递给他,字迹娟秀,墨香犹存。
写的是“孤舟夜雪,文心照影”的景象。
他一眼扫完,心中微叹,此诗虽不凡,于寻常文会,足可压轴,可若放在潇湘书院的雅集中,未免仍欠些火候。
沉惜华看着他,轻声道,“郎君觉得如何?”
薛向将纸放回几上,“极好,清婉中见风骨,笔下有真意。”
实话伤人,总不好说的。
沉惜华微微一笑,心中似也笃定几分,“郎君过誉,雪夜舟中,有此清谈,妾身受益。”
船身微晃,水光映入窗棂。
外头的风雪更密了,远处隐约有乐声传来。
薛向顺势望去,只见前方雾气微开,似有灯影浮动。
阿巧探出头,惊喜道,“姑娘,看到了,是雅集的画舫。”
沉惜华放下茶盏,披上斗篷,立起身,“多谢船家与郎君相助,前方便是潇湘书院设的文会画舫。”
阿巧掀帘出去,手中提着一盏小红灯笼,在风雪中晃动。
几息之后,对岸那艘画舫上,也有灯火闪铄回应。
随即,一叶小舟划出水面。
“他们来接人了。”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