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如今人到中年,属于剑客里少有的长寿之人。
“管十三十五,他们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娃娃气呼呼道。
华十二看着娃娃:“倘若有人说你痴肥,你会生气吗?”
娃娃一愣。
痴肥?我?
娃娃看着自己纤细的腰肢。
觉得那个人眼瞎。
“你不会生气,因为你知道那是假的,”华十二平静道,“同理,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我没有比不上任何人。”
“包括谢晓峰?”
谢小荻突然道。
他目光奇异地注视着华十二,仿佛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无论是谁。”
华十二语气平淡又狂妄。
谢小荻笑了。
他看着华十二,一句句说:
“谢晓峰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七岁颂诗书,十来岁就击败了当时已名满天下的华山名剑华少坤。”
华十二亦看着他,一句句说:
“我六岁被父母卖到青海罗刹帮当药奴,七岁是药奴,十岁依然是药奴,十二岁被师父所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如今我习了武、学了剑、识了字,和我一同被提起的那些人,不是武林世家,就是家学渊源,他们有那么多,剑术却不见得比我高明,我为什么还要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
莫说谢小荻,一旁的娃娃都惊住了。
“师姐。”
“不、不可能……”
谢小荻呐呐自语。
华十二武功高强,剑下高手无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药奴出身?
怎么可能十二岁才开始习武识字?
她应该是武林世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在万千期待中长大。
——她一定在骗我……一定是的……
谢小荻心里乱糟糟。
一个声音全盘否定华十二发言,另一个声音却在犹豫、迟疑。
因为“华十二出身武林世家”的猜测本就漏洞百出。
他不止一次发现华十二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也不认识古董字画,连猜字谜都很笨拙。
他被自己的浅薄蒙蔽了眼睛,以为华十二这样强大、笃定、可靠的人,必然有一个良好的出身。
如今看来,华十二不知江湖事,不仅因为她久居华山,更因为她十二岁前,都在远离中原的青海罗刹帮当药奴。
“你……”
谢小荻神色复杂地看着华十二。
“你不恨吗?你的父母。”
“恨过,”华十二平静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不恨呢?
在罗刹帮的前两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父母的出现,期待看到他们的后悔,他们的眼泪,期待与他们重逢,期待他们带她离开那里。
后来期待变成了失望,又变成了绝望。
滋生出了恨。
她曾想过,若能离开罗刹帮的地牢,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但太疼了。
试药太疼了。
日子久了,人也麻木了。
渐渐地,期待没了,仇恨没了,希望也没了。
每天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看到死人,竟会生出羡慕——
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轮到我死。
然后,她遇见了蔡真人。
那是一个麻木昏暗,却又寻常普通的一天。
华山派和罗刹帮有宿仇。
双方又一次发生冲突。
冲突升级,华山弟子冲进罗刹帮大本营。
这种冲突,每隔几年就会发生几次,与罗刹帮里的杂役无关,与华十二这样关在地牢里的药奴也无关。
可就是那天,命运为华十二开了一扇慈悲之门,让蔡真人带着弟子,闯进罗刹帮的地牢,释放了关在地牢里的人。
当中就有华十二。
走出地牢的那日,蔡真人问她家在哪里。
她答不上来。
她突然发现,对于家乡、对于父母的记忆,在时光的消磨中,变得很淡很淡了,那些她认为刻骨铭心的仇恨,其实也没那么深刻。
华十二没有报仇。
也没有原谅。
那个被父母卖到罗刹帮当药奴的小姑娘,死在了罗刹帮的地牢。
活下来的是华十二。
只是华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