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陛下究竟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未央的声音有些颤抖,嘶哑之间,才问出口,她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笼中鸟一般,只能被陈慎逗弄。
除了长乐,谁有将陈慎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本事。
“去给你姐姐上柱香吧。”陈慎却瞥向那牌位之前,眼神倏尔便的柔和起来,他缓缓松开拉着未央的手,有种失去所有的感觉。
未央隐忍不住,想起当初要入陈国为质,是长乐站在她的身前,“我是姐姐,就该我去。”她紧紧握着未央的手,咬着牙,不肯让未央对她有一丝担心。
泪水滑落,炽痛肌肤的痛楚,未央跪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口中才终于低喃了一句,“姐姐……我来了。”
若不是长乐,陈子恪如何会千里而来的救她,她或许早就死在卫国灭亡的那一刻,若不是长乐,她又怎么会有信念活下来,为了报仇活下来。
“未央公主,你若还念着对你姐姐的情意,就请你今日留在这里,可以吗?”
这是陈国的习俗,相传枉死之人难以投胎转世,便要让死者的家属在盂兰盆节这一日,守牌位要黄昏之分,入夜才能离开,陈慎费劲心思,甚至在知晓了未央身份之后都没有做别的动作,便是想着将未央带到这里来,为求一个心安。
“我不想……长乐死了之后,灵魂也得不到安息。”陈慎找了未央很久,自卫国灭亡的那一日就开始寻找长乐的亲人,他让长乐等了三年,今年,终于有亲人能够为她守陵了。
未央跪在蒲团之上,所想所念着的都是她难以割舍下的亲情。
盂兰盆节是让凡俗之人能够怀念自己的死去亲人的日子,建城早就已经热闹起来了,摆摊最多的是买河灯的,自前朝而起,便是如此,相传将自己死去亲人的名字写在河灯上头,若是河灯能够顺流而下到达彼岸,就说明灵魂得到了超度,若是不能,便是因为在这世间还有眷恋的事情。
陈慎每年的盂兰盆节,都会小心翼翼的将“长乐”二字写在荷花灯之上,在太液池边上缓缓放下,然后目送着这朵荷花灯离开,顺流而下,往最自由的地方而去,可最后,终究是难以逃过沉没的命运。
夜风凄寒,在太液池的中央,那朵明亮的荷花灯会渐渐暗淡下去,就如同长乐一样的绝美风姿,再渐渐与水面合在一处,没有一丝光亮。
沉没,最后一丝光明都不曾留给陈慎。
看着那朵莲花灯渐渐离开视线,在太液池中一点一点的没了踪迹,就恍若是在陈慎心中将那把匕首狠狠的插进。
长乐就算是死了,也要牵绊着他。
陈慎是这世上最适合的君王,可只有一个长乐,能让他成为最不适合君王的男人。
陈慎只能回想起长乐在那城楼之上的最后一眼,那眼中夹杂了太多的东西,可在最后,只是一丝憎恨,长乐到死也是恨他的,每每午夜梦回之际,他都能惊醒过来,一夜无眠,只能怀念起她的笑靥如花来。
皇家的马车进入建城,百姓们都分立两侧,不敢上前一步,龙驾之内,黄幔遮挡着陈慎的龙颜,陈慎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璇玑图。
陈慎还记得很清楚,三年之前的那个冬日,卫国灭亡的那一夜,就算是远隔卫国千里之外,她依旧瞧着烽火四起,那是代表陈国战胜的消息。
卫国……没了?那时候得长乐只觉得如鲠在喉,窒息知己无法呼吸。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上她青衫飞扬,目之所及,只是一片夜色,目光却还是放在最南之处,与东升西落的金乌方向和于一处。
月光倾洒在她的肩头,却只能衬托出她的绝代风华,朦朦胧胧之间,她眉宇之间的寂静与凄清越发的让人怜惜。
终究是要回到原点的……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于是与这个最淡漠的世间诀别,恍若这世上已经没有她所在乎的东西。
“不要!”身后似乎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去,那张最熟悉不过的脸庞就出现在她的眼前,玄衣在此刻被狂风扬起。
陈慎是她的夫君,却也是亡她故国的仇人,长乐或许是觉得可笑的很,往日里的那些记忆从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她或许是想着,她聪明一世,以美色游走于君王之间,可最终只是落得个国破身死的下场。
她什么都没了……她却不甘心的很。
“这一生,没有人对不起我,只有你……”她黝黑的眸子里头夹杂着些无奈,一声轻叹。
陈慎孤身而来,在这夜色弥漫之处遮盖他本来样貌,她却笑了,那笑容之中有着化不开的苍凉,眼眸深处,却全然是凄清,掩盖她本来的依恋,于是转身,看着那璀璨星空。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想着,原来死就是这样子的。
国破家亡,以身殉国,本是一国公主的责任,这是她的非如此不可,无论身在何处。
“不!”陈慎飞奔而来,伸出手去,却只是抓到她发间白纱,轻柔划过,眼睁睁的看着她消逝在夜色之中,然后,一声巨响。
陈慎一丝犹豫也无,“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