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过好在汉宫内第一个年,王娡小手一挥,给伺候的所有宫人赐了布匹裁制新衣,家人在长安的,又令备了一份糖饵果品送到家里,东西不多,图个沾沾喜气。
除开按制发放的过年赏钱外,另取了几支金钗熔了金瓜子分给他们做贴补。几番慷慨之后,发现送东西也能上瘾,遂带了一堆小孩子喜欢的礼物冲到掖庭发给那些初入宫的小内监小宫女们,过了把汉代发压岁钱的瘾。
又让采蕨带了人去内府挑过年用的红绸缎、金银箔片、南北干货、酒茶等物,原是说折算成一个月的月例,可金宗难得见秦良娣的人主动来要东西,要的又是这些年节货物,嘴上满口答应,第二日又专程派了人把月例送来。
采蕨捧了托盘来给王娡看:“内府的人说太子有令,咱们要什么东西都算太子赏的,月例照拿。”
“哦?”拿个自制的鸡毛掸子亲自过一把扫尘瘾头的王娡顿了顿,瞧了托盘一眼道:“那就留下一半,剩下的送去给姐姐吧,她那儿要置办东西怕是月例花光了也不够。”
“喏,奴婢朝食过了就去。昨儿领的红绸子做了红花贴完还有剩,要不也送些过去?都是紧俏的物件,怕贾主子她们领不着。”
王娡伸手摸摸采蕨的脑袋,笑道:“还是你细心些,我这边再在寝室里头扯些绸缎挂起来就好,其余全包了送去吧。”
待采蕨出去收拾东西,王娡又拿了块抹布一样的帕子擦洗桌椅、窗台。整天坐的人越发没精神,见了那丫头后觉得真要有什么事情给自己撞见了又多一堆麻烦,只得作罢,好不容易趁着大伙都在忙得空自个儿做点事情。还得把人全赶出去才行,摇摇头,想劳动一下也不容易。
王娡正很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头擦窗台,外面传来一个女声,本来应该软糯的音色带着故意拔高的尖锐,听来有几分刺耳。
“哟!采蕨姑娘又去给贾氏送东西?”
采蕨停下脚步,领着手捧托盘的小内监们给沈氏行礼,仿佛根本没听出她话中讽刺之意一般,淡淡地如同只是路上偶遇见太子孺人。
“沈孺人好。”
沈瑞看着采蕨,半晌才道:“起来吧,年关忙,你家主子想来事情也不会少,东西送了就赶紧回来吧。”
做派高傲,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子关切拉拢之意,与她对采蕨的心态正好相合。采蕨大约是习惯了,只又倾身福了福,转过身去带人离开。
除了沈瑞最近身的侍女,很少有人知道王娡的进宫,抢走的不止是她的孺人之位,还有她早就看中的这个叫采蕨的丫头。
沈瑞出身商贾,若不是家中捐了爵位,在重农轻商的汉代只怕比普通的农户地位还低些。人前因着钱财受人尊敬,背地里真看得起她的却不多,到了出嫁的年纪就更显了出来,前来提亲的多是跟她家一样的商贾出身。她自是不乐意的,家里从小惯她也只好顺着,偏就此时发了太子选妃的告示,沈瑞觉得自己长得漂亮,瞒着家人就去了。
她长得好看,出身也算良家,很顺利地通过地方选拔,和众秀女一并送去长安。
家里人劝不住他,父亲兄弟只得托人上下打点,盼她宫中日子能顺遂些。
初入宫闱,她才懂得为何父兄会一意反对她入宫,可名分已定,再不愿也只得认了。栗氏贺氏先后受宠、晋封、移居芷兰殿,她的心也从炙热、不甘到认命,原来天下还有那么多长得好看的人,自己在这些人里头至多能算中上之姿。
直到她碰到采蕨。
采蕨在太子宫里还算有些名气,有说她是普通宫女、有说她与太子关系匪浅。总之她不专门伺候谁,只轮流帮些大宫女做事。住的久了,知道这都靠她有个在太后面前得脸的祖母。她们家本在太后恩旨下脱了奴籍,再不用伺候人的,可采蕨也是个犟性子,偏要学着祖母入宫,指望也能跟个好主子,陪她同甘共苦。
与她不同,采蕨是人人都想要,争斗一番后没个结果,就这么被搁下了。
沈瑞觉得采蕨跟自己很像,都是在太子宫受了挫折,都憋着股劲想做点什么的人,她们都只是缺一个机会而已。她想要的机会是关注,采蕨想要的是依靠,还能上哪儿去找这样契合的主仆呢?
只可惜两年过去,直到她占了天时得宠,采蕨对她的示好都没有任何表示,遇见她的时候也和遇到其他主子没什么分别。
其时采蕨早过了初入宫时的风头,太子待她与寻常宫婢无二,太后处也没对她的安置有什么示意,而此时的沈瑞开始用上孺人的衣料首饰,她希望通过采蕨得到的东西已经有了,自是再不需这人,便就当从未对她起过心思一般,显出主子的做派来,该如何就如何。
可今天她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想多了,对采蕨好与不好她也许从来都没有在意过,除了“沈主子”变成“沈孺人”,与两年前初见那日没有分毫的区别。
后来,听人说采蕨求了张德在新进秀女里头任择一位相随,她始终不能当平常宫女看待,于是秦曵,那个在殿选上让太子惊为天人的女人成了她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