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渐长高,眉眼日渐长开,几乎描绘到了极其细致处,一张张,一幅幅,怕是要画了几天几夜才能扔出这样的满殿残画,所以他自被幽闭在东宫之日起,安然处之,哪也不去,待在东宫里,就是为了缅怀她?
无邪的眼底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然后抬唇一笑,阔步从秦川身边走出去:“走吧,我们喝一杯。”
无邪自他身旁经过,秦川垂着眼翼,让人看不到他眼底的表情,只看到那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幽长笑意,下一秒,他的大手便突然扣住了无邪的手臂,稍稍一个用力,便将往前走的无邪往自己身上一带,一个天旋地转,那高大的身影忽然带着无邪一同自那地上摔了下去,他的手臂在下方,自然是给无邪殿了底,托在她的脑袋上,那带着酒香的身形也随之覆压在了无邪身上,披散的墨发滑落下来,像流水一般,飘飘扬扬凌乱地撒了一地,有几缕发丝,是擦着无邪的面颊滑落的。
无邪一怔,眼睛也蓦然睁得大大了起来,她是没有任何防备,这才突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见无邪睁大了眼睛,满面错愕的模样,还真颇有些可爱,秦川不经笑意盎然,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尽管幽深莫测,但到底总是温润儒雅礼数周全的太子?分明就是一朵暗夜撩开的罂粟,妖冶得让无邪极想用“妩媚”一词来形容他。
“要喝酒,何须出去,我这东宫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酒。”秦川低沉慵懒的声音自喉咙间溢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无邪的面颊上,无邪面色一窘,当即红了起来,回过神来的她,眼底也立即恢复了一派清醒冷静,便要推秦川起身。
“秦川,你我皆是男子,这样成何体统,若是让人看到了……”无邪皱着眉,眼底有些戾色。
秦川就好似没有看到无邪眼中的恼火一般,玩味地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重复着无邪的话,有些揶揄之味:“若是让人看到了……”他笑了,却没有起身,这人看着温文儒雅,实际上却奸诈狡猾得很,似乎早就料到无邪不是好惹的,她的手脚四肢,几乎都被他刻意制住了:“这里是东宫,不是你的靖王府。”
无邪面色一沉,果真又是这句话,和秦容说的,如出一辙。
这里是东宫,他自然不怕有人会擅闯他的地方,当然,除了她意外地出现在这里以外,即便是真有人看到了,自然也是他的人,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无邪一时也不再挣扎了,皱着眉,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的王府,也有你的人吧。”
秦川十分爽快地承认了,面上含笑:“有好些年了,自你父王还在世之时。你小时候,便是这般地不可爱,昔日我曾与你说过,老三纵使待你再好,他到底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两王相争,必有一败,他日若要他弃了你,也不是不可能。你说,我这般护你,你怎的就如此铁石心肠,一根筋地要围着老三转?”
的确,若她是太子,靖王之子的存在,对自己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他没有必要想着如何利用她,因为他是太子,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获得一切,而她对他来说,却是一颗定时炸弹,她若死了,于他反而是件好事。
秦川笑了,似乎早就知道无邪的反应会是如何:“老三果真就这么好?令你这样喜欢他?今日我且再问你一遍,你果真要站在老三那边?不再考虑了?”
半晌,一阵沉默。
秦川哈哈笑出了声,看起来心情却也没有太坏,只是揶揄之味更深,全无平日的儒雅,只有面若桃李,风流若狐狸:“也好,我仍是那句话,他日我与老三不论谁成谁败,总是有人护你一命的。其实这一回,你若真的一去不回,倒也不算件坏事,虽然我会有些难过,但至少不会教我太过为难。”
无邪皱眉:“若我没有猜错,当年我父王忽然会举家迁往金陵三郡,令我远离卞京纷扰,其实其中也有你的推波助澜吧?为什么。”
太子秦川,其实也是最教无邪猜不透的人,按道理,他们之间并无太多交情,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的立场,也定不会留下她于这世上,为自己带来那样多的麻烦,可这么多年,秦川的确不曾对她动过手,无邪甚至怀疑,秦川的本意也与秦燕归一样,要她离得这里远远的,至少离得卞京越远,她便越是安全的,这让无邪想不通,毕竟秦川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她活着,永远对他来说是一种威胁。
“为什么呢?”秦川也笑了,却没有回答无邪的问题,他的眼眸里似乎又染上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