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里,他目光深邃,如深不可测的大海,纵然狂风大作,那片深海,也依旧幽深莫测,可他此刻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眸看着她,像是在凝望着终将离他越来越远的妻子,将她的容颜,深深地刻画在了,他的瞳仁里。
他为什么不否认呢,她说过,感情是一种非理性的东西,而秦燕归是理性的,只有这般理性的人,才能无时无刻,不那么冷静从容,冷漠绝情,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会成为他的弱点,他拒绝她,也从来是拒绝得彻底又果决的,如今,他又为何要用这样失望的目光看着她,因为她终究是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因为她终於不再对他言听计从,还是因为她,终于将他逼得,退无可退,连逃避都不能了?
不知是不是无邪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秦燕归有些古怪,他的面色,似乎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一些,噙着微微的倦色,这样的他,她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可随即,他还是他,淡漠无情的宣王殿下,将那眼中所有的纷繁复杂,通通地压抑了下去,他面容倦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无邪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秦燕归却已缓缓勾起嘴角,满满的都是自嘲:“三日之后,我将率军在此等你。无邪……让我看看你的成长。”
说罢,秦燕归便要勒紧缰绳欲走,就在此时,那一只他再熟悉不过的小手,却停在了他握在手中的缰绳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秦燕归抬起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为什么?”无邪低低地埋下头,她身下的追月,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心意,忽然朝着秦燕归身下的座骑,靠近了几分,无邪忽然倾尽了身子,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秦燕归的眼睛:“为什么?你该知道,我此时率军出城,便是为了与你有个了断,何必三日,你既已下定了决心与我一刀两段,今日便可杀我,你很清楚的,四十万大军对我城中十二万不到的人吗,我们毫无悬念。你想要的,就在你眼前,唾手可得,提着我的人头,去见秦柳建,你战功赫赫,他也老了该死,平下叛军,你的民心臣心军心也都将稳固,你曾与我说过,你与太子斗的,不是兵力权势,而是人心,现在就动手,众望所归,你瞧,你眼下退兵,军心该动摇了呢。”
秦燕归低头看她,微微抬唇:“我从来不曾小看你,无邪。”
无邪微怔,秦燕归的目光幽深,无邪从未见过,他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她,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果然是他:“我知以你的手段,未必没有绝地反击的胜算……三日的时间,应当足够让你将那调走的几万人马调回。”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她的……
无邪扬唇,突如其来地,在他低下的薄唇间,印了上去,一片哗然震惊……
秦燕归身形一顿,终是没有推开她,无邪忽然眯起双眼,就如方才突如其来的一吻一般,离开时,她依旧干脆,撤回了身,驾着追月后退了几步。
秦燕归的眼光复杂,更多的,却是苍凉与一抹化不开的苦笑,与此同时,卫狄拿下俞城的捷报传来,俞城本是无关紧要之地,但此地一打通,整个南方,几乎都在无邪的掌控之中了,她本就不在乎这世间会有多少人为她流血牺牲,死再多的人,恐怕都不是她该关心的,霸业到底能否成就,她也未必会放在心上,若是倾手中所有兵力,与之背水一战,也未必会输……
无邪忽然笑对着秦燕归身后的部下说道:“不如你们也都归顺我吧,看到你们战死,我也觉得可惜。”
无邪的这番话,是彻底激怒了他们。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足以令秦燕归的军心大动,无邪已经看到,那些对秦燕归虔诚崇拜着的将士们,他们的眼中已经显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有动摇,有质疑,更多的,是不愿相信,他们所信仰的天神一般的宣王殿下,竟真会为了私情,罔顾这四十万兄弟的性命安危,这多日不杀,竟不是早有谋断,而真是心有不忍,贪念私情美色,甚至在周郡被四十万大军围困的情形下,还让人家大摇大摆地攻下了新的一座城池!
无邪很清楚,他要服众,就必须要当场杀了她,他要掩众人的悠悠之口,他也必须杀了她,只能杀了她!
他们要秦燕归斩杀无邪的呼声越来越大了,简直要响彻云霄。
秦燕归却置若罔闻,他不再看无邪,漠然地驾马转身,只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退兵。”
“殿下?!”所有将士们,皆是不可思议,他们不信,他们心目中的神,就这样崩塌了,他们所信仰的秦燕归啊,怎会为了一个叛军之首,罔顾他们四十万人的性命安危?是了,殿下一定是被迷惑了,被妖孽迷惑了神志,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决断来。
“退兵。”破天荒地,秦燕归又重复了一句,这一回,他的口吻冷漠,神情清冷,不容置疑……
这燕北军,到底是他一手建立的,饶是他们对他们心目中的神产生了质疑,可他的威望,仍是大过了他们心中的质疑,纵是不服,纵是不愿,此刻的秦燕归,是真真地不容任何人置疑他的命令。
他们退兵了,这四十万人马,在本应一举拿下叛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