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地埋怨罗明。几乎到嘴的肉丝面眼看着就吃不成,进不了嘴。现在可以放开肚子吃了。
那个胖人拿起一块有些发黑的抹布,走到一张桌子边,对几个已经吃完了面正在喝着热茶的人说:“你们走开,吃饱了了肚子还赖在这里不走?前客让后客,你们连这也不懂……”她将那块黑抹布放到那桌子上来回抹着。她好像和他们是熟人,又说,“你们快点走唦,让这两个细伢坐着吃面。”
“你可有钱赚了不是?”一个矮个子男人对她笑,“你哪认得人,你只认得钱!”
“我不认钱,我们这个餐馆就要垮,就开不了门。这是国家的餐馆,你晓不晓得,我还让你白吃啊?”她笑着,将那块黑抹布在那个矮男人头上拍了一下。
“你好生伺候一下,这两个细伢,有两角钱,是你的老子和二叔。那哎男人嘻嘻笑着往外走。
“你这个叫天雷打死的,这样刮毒我!”胖女人说着就拿起一个还装有一些面水的土碗,向那矮男人的后背泼去。
“我不跟你打情骂俏了,算我倒霉,回去我老婆又要叫我跪搓板啊。”那个矮男人笑着跑远了。
胖女人的脸上笑成了一朵向日葵,她朝里面喊:“端两碗肉丝面来——”
罗明坐着,抬起头说:“快点!”
“快点。”那个胖女人随即也叫了一声。
我望着罗明笑:“你找到钱了,这时该你狠!”
罗明很骄傲地说:“我即使只有两角钱,这些人也得好好地伺候我一回。钱就是老子啊!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几个人进来吃这肉丝面啊。”
“还是有钱的感觉真好啊。”我笑,“你叫那个胖女人叫你叫爹,她怕都肯啊。”
“那钱就是他的爹啊。”罗明愤愤的说,“这个狗婆娘,只认得钱,那钱比她的亲爹还要亲!”
这时一个长着长长花白糊子的老汉慢慢腾腾走到我们的桌子前,笑眯眯地看着罗明,很切切地问:“你这个细伢,哪来的两角钱呢?”
罗明看了看他,说:“是我妈给我的……”他将来学校读书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啊,难怪啊,我说你,你这小的伢,说起话很有分寸的,也很讲道理的,是个小学生啊。“他连连点头,”看来人还是要读书才行!那个女营业员还说不赢你哩,你们两个是在哪里读书啊?“ “是在矿上的子弟小学。“我说。
他笑:“你们的质量还蛮高的啊!从你们两个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他要了一壶茶,慢慢喝起来。
这是哪里的一个老头,我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关心我和罗明的事呢。是没有事跟我们先说一下那。怕有六十多了,没做事了,我也很好奇地问他:“爹爹,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什么也不做。”他喝着茶,看着我呵呵地笑,“我已经退休了,就住在这小镇上,每天来这里坐坐。打发时间。我也是以个教师啊,以前。所以一看,我就晓得你们是读书的细伢。人要读书啊,肚子饿,也不能让脑袋挨饿啊……”
这时我的肚子正饿着哩,那管得上脑子挨饿啊,先把肚子填饱再去解决脑袋挨饿的问题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十八、九岁的背后甩动着两条大辫子的大姑娘端个红漆托盘,送来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肉丝面。她又将那蓝瓷大花碗放到桌子上。对我和罗明笑吟吟地说:“请慢慢地吃。”
有钱,人家就把你当人看,他妈的个疤子!我在心里很用力的骂了一声,刚才还像盘苕一样,将我们两个反复地盘问,生怕不给钱他们这个餐馆里。以后长达了我要去赚好多好多的钱啊,让人家都尊敬我!这吃的还不仅仅是肉丝面,还吃出了我的志气来!
“乖崽,你们两个慢慢吃好了。”那个胖女人望着我们很殷情地笑着,她的大圆脸变成了一朵从棉蕾壳中爆出来的棉花,软绒绒的很好看。面条是手擀的,非常的细,就像那灯芯草一样,一根根的又很长,挑起来,我得仰着头直吸溜,才能吃到肚子里去,罗明和我一一大口地吃着这几乎还没吃过的肉丝面。那肉全是瘦肉,切成了一寸多长的细细肉丝,而且煮的很嫩,一放进口里去,轻轻一咬,就断成几截,一下就吞了下去。碗面上面还撒了一层绿绿的葱末,还有一些很细的蒜末,看上去绿绿白白的,再就是黄黄的很细的姜粒,在它们的上面还放了一片翠绿色的白菜叶子,这一碗面也弄得太精致了,如一个艺术品样的,我先不慢慢吃,而是在静静地看,在默默地欣赏。以前我吃过野菜粑,吃过稀饭,吃过糠馒头,但和这碗肉丝面比起来,那简直是差得太远了,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小镇这个看上去很小很不起眼的餐馆,能做出这么很看又好吃的肉丝面来。我感到以后,要是有钱了,我也要请罗明的客。经常到这里来吃这很诱人的肉丝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