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第三天黄昏时分醒来的,我刚卖完画走进探星摘月楼,正逢她从楼上下来,穿着我为她备的绛紫色便装。
“好些了吗?”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似乎精神不错。
“好多了,多谢!”她绕过我,径直向外走去。
而我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多食客的目光,我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中跟了出去。
“你伤还未痊愈,郎中说你应该多休息。”我跟着她的步伐踱着。
她没有立刻回应,掏出一块薄纱蒙在脸上,在脑后的发丝下打了个结,“对于修道之人而言,这点小伤不足为患。”我点了点头表示了然,而后竟不知说些什么,就这样吊在她身后。
偶尔,她在一处小摊前脚步慢了下来,我看了看摊上的零碎,“喜欢就买个呗!”
她侧过头看着我,双眸间流转着淡淡的伤感与丝丝的怀念,弯弯翘起细长的睫毛下泛起了点点晶莹的泪花,琼鼻上的薄纱在鼻息中起起伏伏,忽地长出一口气,吹起薄纱,乍露出洁白的下巴。“算了,只是勾起了一点回忆。”话毕,转身向前走去,竟不再理会左右的商铺摊位了。我拿起摊上那支朱红色波浪鼓摇了摇,“咚……咚……咚……”清脆的鼓声里,我掏出一枚铜币放在那里,向着绛紫色的身影紧跟了上去。
大约前行了百多丈,来到一处石拱桥头,正是柳暗花明的季节,河堤旁的柳枝上爬满了新绿的嫩叶,远处掩映着几处粉红色,似乎这个季节醉了整个长安。
她走上石桥,扶着石栏,望向河水流去的远方。
我跟着她拾阶而上,在她身后站定。
远处的斜阳将要隐入琼楼玉宇,残红浸染了整个河面。
“最美不过夕阳红,醺醉火烧云,竹外桃花艳,虫鸣鸟悦轻,我在桃林里,笑看风尘。”我不禁感叹道。
她转过头:“公子文采很好?可会作词?”似疑问又似陈述。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过郡子里一穷酸秀才而已,寒窗苦读十载,此次上京都只为求个功名,做个一官半职,拿些俸禄俸养双亲,至于诗词——略有涉猎。”
“那公子能否作词一首呢?”透过薄纱隐约可见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我看了看四周,思忖了一会儿:“那……献丑了。
《清平乐·初春》
暮色娇好,堤上青青草,逢春枝头比目鸟,羡煞行人气恼。
桃花落英缤纷,杏花姹紫嫣红,最数梨花无赖,枝头戏闹春风。”
吟罢,她还未开口,忽从身后传来一声“好词!”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来人:脚步散乱诡异,衣着简朴褴褛,手中持一紫红酒葫芦,此时正将酒往口里倒,看年龄似古稀之年,额上皱纹沧桑,但目光清澈透亮,白发散乱披在脑后,胡须三尺垂至胸前。
他走上桥来,在另一侧石栏上坐定,一只脚搭在栏杆上,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都说酒好,世间匆匆找,解馋御寒将愁消,奈何佳酿太少。
凉菜下酒太冷,热菜下酒尚温,就数牛肉不赖,切个三斤两斤。”自顾自的吟完后问我:“小兄弟,这词如何?”
看此人倒也是豪爽之人,我回道:“词的最高境界就是出口成章,贴近生活,表达爱憎情感,前辈的词生活味道浓厚,乃词中佳作,晚辈受教了。”说完拱手鞠了一躬。
他却大笑道:“我是粗人一个,倒让小兄弟见笑了。相聚是缘,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我脸色稍红,毕竟让一个前辈请教自己的名字是件失礼的事,满怀歉意的再一次拱手:“倒是晚辈失礼了,前辈见谅,小生姓水名沐风,泉州杨柳郡人氏。”
他咽了口酒,将名字反复了一遍“水沐风,藏风得水,五行不缺,好名字!想来定是高人所取。”
我如实回答:“听爹娘讲,我出生时,家门口來一卖茶仙长,为我取的名字,爹娘没读过书,也就这么定了,一直沿用着。”
“呵呵,那前途定不可限啊!”起身至我跟前,拍拍我的肩头,笑着下了桥,仰头喝着酒向前走去。
“昨日淡如烟,对酒长亭晚,修真寂寥俗世缘,几度聚散?几度人间?”
远远传来他的声音,难杨柳间的踉跄身影竟透着几分出尘、几分寂寥、几分沧桑。
俄而,我回过神来,看了看沉思中的女子:“相聚是缘,不知姑娘名讳?”
她隐约间微微一笑,大概是笑我应用别人的话吧,“苏妙儿。”
我伸出右手摊开在她面前,手心里赫然便是她驻足的那支波浪鼓。她看着我的手心,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了,眼中的泪水明亮而清澈,泛着病态的粉白色干裂嘴唇轻轻抿起,似乎想尽力克制住呜咽,但缓缓拿起波浪鼓的手却在颤动着。
“谢谢!”终于,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眸中滑落,她转过身子背对着我,用指尖挑起衣袖抹了抹眼角。
我没有问任何我所好奇的过往。
看着月色降临,我轻轻叹了口气,“唉!不让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