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表现平静,默然不语,半晌后摇了摇头,只是柔声道:“回去吧。”于是两个人携手在树林间穿梭,往着西首山岗而去。他们施展开轻功,奔走迅疾,不一会儿,已经能够看到那山岗上的情形。
清兵大部队既然向后退散,那些围在山岗周遭的兵卒们自然也不会拼着老命再往山岗上冲,也纷纷往后撤了下来。
袁承志在山岗上,先是治好了伤势较轻的沙天广,又得了沙天广的解药相助,治好程青竹,正在勉力医治荣彩时,忽听得岗上盗贼连声欢呼。他抬眼一看,山岗四周的兵卒纷纷逃避,往东边官道上去了。
袁承志顿知机不可失,暂且放下仍自昏迷的荣彩,大声喊着发号施令,领着盗贼众人驾起那六辆马车,全数朝着西边清兵实力薄弱的地方而去。盗贼们也知道形势,虽是乌合,但此刻是在逃命,一片乱哄哄中朝着西边而去,速度却也不慢。
走了不到一会儿,一众盗贼后方呼呼风声响动,原来池寒同温青青轻功迅疾,在树顶看到山岗上的情形,已经从后边追了上来,同大部队会合。
看到他们两人,袁承志、陆高轩、史红石和沐剑屏四人自不必说,那阿九、程青竹、洪胜海等人也是欣喜,阿九性子单纯,表现最甚,几乎一看见两人便冲上前去,接着似乎想起男女有别,不理池寒,却把旁边的温青青紧紧抱住,又蹦又跳,闹得众盗一阵哄笑,把两个姑娘都羞成个大红脸。
像是为了化解尴尬一般,温青青便又添油加醋地将池寒如何“一夫之勇,阻退千军”的事迹讲了一遍。池寒低着头苦笑不已,他可不敢把韦小宝暗中相助的事情说出,只好不作解释。众人却以为是池寒默认了事实,不禁肃然起敬,对于池寒又敬又畏。
阿九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发出异彩连连。
只是此刻不是休憩的时候,短暂嬉笑后,众盗匪又继续埋头赶路。他们从清兵手中逃得一命,两边首领又已无恙,之前的恩怨便暂且搁置,一路上谁也不说话,齐心合力地拱卫着马车向前赶,官道旁的这片树林也不知究竟有多大,一路之上都是熟悉的绿幽幽的风景。
只是渐渐地,树林越来越稀疏,尽可以奔马游玩,只怕是要走到林子的尽头。
过了许久,包括武功高深的袁承志在内,众人额头都淌出汗珠来,那些小喽啰们更是全都气喘吁吁。
他们不知走了多远,但总之是很远很远的了,远到那些清兵几乎不可能再追得上来。于是众人暂且坐下休息,在林间草地上或坐或卧,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谁也没有说话,因为都没力气说话了。
还有几个功力高深的,心性也更加谨慎,坐倒时不忘凝神细听周围,只听得鸟声清鸣,飞虫嘶嘶,已无他人行迹。这是已经真的脱离危险了。
大伙儿终于放心下来,安然休憩了一小会儿,力气渐复。既然危险远去,精神渐佳,又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那几辆马车之上。那是盗匪本性,一见到珠宝钱财,眼珠子就一下子转不动了,无论青竹帮众抑或是山东群盗,可都是如此。
其中却以山东群盗最甚,这些财物本是他们出生入死,从福威镖局手头抢掠来的,他们早已经视为己物,若是拉回各自寨子去,每个人都能分点儿好处。可是转瞬间宝物却又要易主,到嘴的肥肉被抢走,他们如何能甘心?
袁承志注意到了这些目光,不由得眉头直竖,眼泛寒光。
于是气氛为之一凝。
程青竹这老头子适时地干咳一声,这一声清咳在安静的环境中却是分外响亮,众盗匪都是一凛,把目光扫向这位青竹帮帮主。只见程青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这老头子身子精瘦,如今更像一只老猴儿,他站起身,先躬身向池寒施了一礼,语气诚恳:“今日多蒙池少侠相助,老头子感激不尽,日后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这话说得重了,一众盗匪都目露惊异地看着程青竹。池寒忙道不敢,众人目光扫来,令他脸色发烫。程青竹就又向袁承志抱拳道:“也多谢这位袁公子。”
袁承志显得比池寒还谦逊,连忙起身回礼。
程青竹正在道谢,阿九嘴角含笑,眼珠轻转两下,向青竹帮几位头目耳语了几句,众头目连连点头称善,各自下去安排。于是程青竹这谢一道完,青竹帮众人在阿九几人的带领下,一齐站起来,都道:“多谢池少侠,多谢袁少侠!”众人齐声,气势又是不同,但觉轰然于耳畔,林间树梢扑簌簌地惊起一群飞鸟来。
他们这一表态,山东群盗们坐不住了。江湖之中,首重一个“义”字,他们和池寒等人适才还是大敌,可如今毕竟受池寒几人的帮助才逃得一命,那一人一剑深入敌营、杀伐敌将、辟易三军的英姿(仅仅是群盗们的想象)也已经深深刻入众人心中,又叫人好生敬服。
山东群盗各自对望几眼,最后还是由老大沙天广站出来说话。沙天广伤势还未彻底痊愈,说话时仍有些虚弱,却也铿锵有力:“池少侠,你救了我们,咱山东人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你也杀伤我们众多弟兄,这帐便一笔勾销!”
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