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永远被黑暗的牢笼围困,这些伤似乎也不用养了,我接连失去了她,失去了蛋弟,考虑直接自杀,提前结束此生的轮回如何?以这种方式和她和此生诀别,也算是个干脆的选择。
问题是,就是要自杀,我现在身体情况也做不到。左腿、手腕都打了沉甸甸的石膏,眼睛又看不见,包成木乃伊般的,完全不能自主活动。因为肋骨受伤,连在床上翻个身都做不到。不挂葡萄糖后,吃饭也是需要护士一勺勺喂的。
就是这样,我的嘴唇每接着一勺饭菜,就是咽下了一口羞愧。每顿我只吃下寥寥数口,就拒绝再吃了。
这个护士脾气算好了,喂着喂着也不耐烦了,我闭上嘴巴,她竟然想用勺撬开我的嘴,再捅进去一勺饭。我后来才知道,她也是从地铁站台把我送到医院里来的几个护士之一。
既然要吃,就要排泄。这简直要我老命,大便小便都需要在护工的协助下完成。
“协助”这词,那里面有多少无法启齿的尴尬,我想着就冒冷汗,只恨没掌握用意念杀死自己的圆寂技巧。
这天周末,我听到病房进来了许多熟悉的声音,我心一沉,来的都是我们班的同学。他们从郭老师那听说了我的情况,趁着休假日,这七八个就结伴来看我了。
他们看到我的尊荣,唏嘘不已,特别是几个女同学得知我眼睛看不到了,抽泣着哭了。
就内心来讲,我真不想在这个时候他们出现。与其说是来安慰我,还不如说是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我血压立刻上去了。说白了,同学们都是在攀比的。我这副惨状他们当然同情,也让他们觉得相比自己是非常幸运的。问题是,我当然希望他们幸运,但这个幸运不是靠我的不幸来存托出的。
总之,我希望自个儿可以躲在角落里舔伤口,还是不来看我为妙。
我就是个怪人,全过程中,我没有说什么话,气氛自然有些尴尬。同学们说了些好好养伤之类的客套话后就告辞了。
他们走出了门后,护士才对我说,几个同学在床头柜上留了五千块钱,是他们一起凑份子凑的。
这让我更加难受。
“能不能麻烦您赶紧去把钱退给他们?”我请求护士小姐。
她哼哼两声,懒得搭理我。我再次请求时,她说:
“这种事情是我们护士做的?”她声音有点冷:“你们这些病人就够我忙的了,要我说你啊,自尊心太强了吧,何必呢?”
像什么被她看穿,我顿时哑了。
稍后,她说:“帮你把钱收到护士长办公室吧,如果你不用,下次等你病好了,自己去还吧。”
“…好吧。”
听声音,这护士和我差不多大。
这天郭老师又来了。他语气有些兴奋,告诉我,托到熟人的关系,帮我的户口落实在学校附近的社区了。因为之前就失明,还有一份残疾人的低保金,加上我的失业医疗保险金,完全可以支付我的医疗费用了。
如此,这个社会在我奄奄一息时,又让我接上了气,我该笑,还是哭?
而且我以后是残障人士的身份,就是不工作也可以靠低保活下去。我废了,反而可以衣食无忧,这真是个讽刺。
郭老师见我情绪消沉,以为此时我身体不太舒服,他告辞了。出门后,我听到他在对面的护士室和那几个护士轻轻说着什么。
郭老师是好人。此刻,植物一样状态的我,希望他突然得了局部失忆症,就可以完全忘记我了。
毫无征兆的,我的眼里,准确地说,我的大脑皮层内,从黑暗的混沌中出现了一根根的细条状。
是深色的铁丝条?
越来越清晰,前面是,左右也是,四周都围着铁丝条。
我心一颤,这是从蛋弟眼里看去的视线!它被关在一只铁丝编制的鸟笼里。
视线愈加清晰了,铁丝笼外是间深灰色的房间,凌乱地堆积着一些柜子和杂物,狭小的室内显得很压仄。
我又收到它的视神经脉冲了?它还活着?还是我的梦而已?
“蛋弟…,你好吗?”尽量压制兴奋,我战战兢兢地发出信息。
它稍抬起头,一愣,而后兴奋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显然,此时蛋弟得到了我发的信息。
这不是我的幻觉,我缓过神来。
无疑,是我在地铁受重伤后,头脑受了剧烈震荡,所以开始连蛋弟的视觉神经脉冲也接受不了,眼睛也就看不到了。经过医院的调养护理,头部稳定下来,就又收到了蛋弟的脉冲信号。
我还没有真正失明!我抑制住想要呐喊的冲动。
“放我出来!放我出来!……”蛋弟急切地要求着。
“你在哪里?在哪里……”我着急的问。
“坏家伙…”
蛋弟发出了这个信息。
对蛋弟来说,坏家伙有茶隼、猫、癞蛤蟆,乌鸦勉强算是一个,那乞丐和偷窥者都和我打过架,也是。能把它关在这样一只笼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