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习俗,长辈去世,须在灵前守孝七天。
但是林川无论阴晴,连续在坟头呆坐了整整一个多月。
像一尊石像,不会说话,除了沉默,没有任何表情。
陆全生怕这孩子久久不能从老人离世的悲痛中走出,长此下去,只怕非憋出什么毛病不可。
连同左右邻里劝说许久,费了不少唇舌,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他像封闭了自己的耳朵和嘴巴,甚至眼睛,听不到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除了一座坟头。
陆全无可奈何,躬身在他背后嘱咐了一句,让他想通后就到茶寮去找他。
看他无动于衷的表情,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陆全随即离去,同时心想,这孩子的性格怎会如此的执拗,好说歹说竟听不进半分劝。只好待过几日再来看看吧……
忽一日,陆全正于寮中忙活,见一个低首垂眉,面有讪色的少年迈步走来。
少年眉目清秀,欲走还停的忐忑模样,像是不敢抬起头面对任何人,随时都会掉头撒腿即跑的样子,走出了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陆全看到少年,心里忽然一松,会心一笑,迎了上去:“小川,你总算来了,可让全叔好等了呀。”
林川脸上有些发烫,像熨上了一层霞光,红到了耳根。
头垂得更低了,点了点,低低地“嗯”了一声,像苍蝇的嗡嗡声,算回应了陆全。
他前几天还悲伤地沉浸在唯一亲人的离世中,面对陆全和村里父老苦口婆心的安慰劝说,也毫不动容,像失了魂丢了魄似的。
他脸皮薄,现在脑子清醒了,一想到自己冷漠地对待过好心劝慰的乡里,脸上都不觉微微一热。
现在就站在陆全面前,这种羞愧感更觉强烈,让他无地自容,想蹲到地上直接掰开一条缝跳进去。
但陆全却不可能与一个小孩计较这些的。
只见他面带微笑,柔声关切道:“肚子饿不饿?进屋让你婶婶弄点好吃的给你。”
林川听到陆全温和的语气,心里悬挂的巨石一轻,像是囚犯忽然得到了大赦。
这才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陆全,道:“谢过全叔,我不饿的。”
这时从屋子跑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冲着林川便兴奋喊道:“啊?小川哥哥!你终于来了。”
跑到林川面前却小嘴一撅,佯装嗔怒道:“哼!你看你,多久没来找我一起玩了呀?”
语气中似含埋怨,更多的却是喜出望外的高兴劲儿。
只见她梳了两根好看的小辫子,随意搭在微凸的胸前,模样俏皮又可爱。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水灵水灵的,像是发着深邃夜光的黑珍珠。
光洁无瑕的小脸,像剥过壳的鸡蛋,散发出水莹的亮光。
十足一个美人胚子。
“小兰。”
林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女孩微微点头。
小女孩叫陆香兰,是陆全夫妇的独女。
因着陆全和林家爷孙相熟,而且在这穷乡僻壤,人口本来就少,年龄相仿的更是没几个,所以她一直就喜欢和林川在一起玩耍逗乐。
而且林川给她的感觉很独特,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跟村里的其他男孩都不一样,越长大越发觉得是这样。
自从在老人葬礼上匆匆见了一面,两人至今已有个把月没见了。
陆全将林川僵硬的神情看在了眼里,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从失去至亲的痛楚中回复过来。
不过既然能主动找来,自然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要他渐渐适应没有亲人的陪伴,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一念及此,便对林川笑道:“小川,你和我们家小兰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吧?这小丫头也怪想念你的,就当帮全叔一个忙,带她到边上去玩一会儿?”
话音刚落,旁边的女孩倒先开心地拍起手来:“好哇!好哇!小川哥哥,不如咱们到林子里抓野兔玩吧?那些可恶的小短腿可狡诈了,稍微听到一点声响,就跑得比毛贼都快,我一个人根本抓不住的。”
说完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似乎在抓野兔这件事上,栽过不少的跟头。
林川似乎没有什么嬉戏的心情,轻轻摇头,抱歉地对女孩笑了笑。
然后,诚恳又有点难以启齿地,向陆全低声说道:“全叔,我、我希望以后能留在这里干活,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你看……可以吗?”
陆全早就有言在先,答应过老人会好好照顾林川。见识过他的倔强后,难得他自个儿有这个想法,当真是求之不得。
于是呵呵一笑:“当然可以呀。你要愿意的话,现在就让小兰领你去马厩那边,喂食客人的马匹吧。”
“啊?这么说,以后我就可以和小川哥哥天天呆在一起了?太好了!”旁边的小兰一听,小小的脸蛋顿时布满了兴奋:“小川哥哥,要不现在咱们就去给马儿喂吃的吧?我告诉你哦,这可好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