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那一年
再次见到如黄豆般洒落的滂沱大雨,陆放就好像回归大海的鱼儿。
海阔凭鱼跃。
散开结界后,看到手持一把绿色短剑的少年,傲然站立在风雨中,苟赞心中有说不出的惊诧。
一个先天大圆满的小武夫破开自己的结界这是第一惊。少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而不走,莫非还有底牌?这是第二惊。少年瘦弱的声影如同山岳一般矗立,沐于大麓,烈风雷雨而不迷,淡漠的眼神甚至还带给自己一丝不可抑制的退意,这是第三惊。
修者修心修意,证长生。一旦萌生退意,便会道心不稳,从此哪怕百倍苦修,也难有寸进。
退意一生,便如同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有势头便会疯涨。
苟赞强行压下这无端滋生的退意,心中天人交战。
那一刻,他依稀有些恍惚。
那一刻,他发觉滂沱大雨已不再。
那一刻,他还未曾发现,少年已不在。
灰色天空,细雨飘摇。
如春雨绵绵,似牛毛,近花针,像细丝,密密的斜织着,既有少女的情怀,又有恋人海誓山盟过后的缠绵、胶着、不悔和未知。
苟赞仿佛刹那间回到了儿时。
那一年,他还不曾拜师魔音宗。
那一年,她赤着脚丫,搂住他的脖子说要海枯石烂。
那一年,她说要和他一起去百花谷采尽天下最美的花。
那一年,她说天下最美的风景不过是人心,她要和他相依相偎,一起走进那如画江山……
细雨飘摇。
每一颗雨滴仿似都在苟赞的心尖,诉说着情话。
突然,苟赞心口剧痛,眼前、梦境中、那旖旎剪影早化飞灰,她那张如天人般璀璨的眸子里杀气横生,她提着一把短剑,狠狠的扎进他的胸膛……
苟赞短暂的旖旎美梦在眼前如同镜子般碎裂。
一个声音冷漠道:
“第三件:我曾凡胎便化雨。”
苟赞默然回神,体内混乱气机如同乱撞小鹿,他低头看了看胸前插着的绿色短剑,凄然一笑。
他已聚不起体内磅礴真元。
他不再痛恨那个一次又一次将血色小剑插向他全身大小窍穴的少年。
中年文士眼中血色已退下,面容不再狰狞如野兽,反倒有一种不似仙风道骨的超脱。
苟赞笑道:“小子,你如何做到的。”
一直在苟赞全身一百零八个窍穴上如老牛般辛勤耕耘的少年,无。耻轻笑道:“等我忙完再告诉你。”
苟赞苦笑,全身窍穴,被少年用血色小飞剑来来回回的扎了不下三遍,自己就算体内真元不流失,依旧是催不动真元,早已是上了砧板的鱼肉。
他苦笑的不是少年的小心,苦笑的便是他如今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不过是她,自己最想做的不过是带他去百花谷摘尽天下花儿,自己最想说的不过是告诉她:
牵我的手,我带你去看江山如画……陆放在苟赞全身一百零八个窍穴上来回扎了四遍,才将血饮招回瞳孔。
双手贴在苟赞黄庭,一股黑气从陆放手中蔓延出来,缓缓的进入苟赞身体。
全身真元如同大潮褪尽般流逝,苟赞再次苦笑。
没有凄凉的意境,只有与年龄相符的沧桑。
洗尽苟赞体内最后一丝真元,陆放拍了拍苟赞的肩膀,憨厚道:“我说苟老兄,你刚才问我是如何做到的,现在还要听吗?你时日无多,倒不如说些早些年都不曾,都不敢说出的话,聊表一下寂寞的心灵。”
苟赞苦笑道:“苟某人这一辈杀过人,霸过他人妻女,玩过师娘,战过死敌,从不曾亏待过自己。回想起来,这辈子只是亏欠了她而已。”
陆放静静的听着。这个做过了恶人都做过的所有事,却从未求过饶的男人,陆放有耐心给他一些最后的尊严。
苟赞再道:“小兄弟,日后去了西牛贺州,能否去清凉山,清凉寺后的一座枯冢,替愚兄在枯冢上点一炷香,告诉她,有来生,我必带她去百花谷,也必给她一生的如画江山。”
陆放默然点头。
苟赞接口道:“她本是第一楼楼主的千金,陪伴她长眠的还有那坟坛的一卷秘笈《两袖青龙》。”
说完,苟赞闭眼。
陆放轻言道:“苟老兄就不想听听小弟最精彩的第四件事?”
苟赞闭眼道:“不过是,我曾凡胎斩长生。”
陆放毅然拔出插在一代枭雄胸口的龙纹短剑。
是枭雄,是恶人,亦是一个为情字折翼的男人,砰然倒地。
陆放强忍一口涌上心头的鲜血,苦涩一笑,拔开他的手心,取走金铃铛,草草将他埋葬。
滂沱大雨早过。
天际依旧灰色。
……
望仙台。
化龙池。
上一次强行招出体内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