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刚开始,皇太子元钦就在东宫再也坐不住一时半刻。
圣主之德,如日如天。
天变,日食,从来就是上天对皇帝的警告。在皇帝本人遭遇山崩,生死不明影踪不见的现在,这一场日食几乎就是明晃晃在天上写着:皇帝驾崩!
虽然不敢相信以父皇的武功,一场日食就会遭遇不测,可是……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混水摸鱼,趁机干一些无法无天的事?关键是,这宫里还有一个监国皇后呢!
不是他危言耸听疑心病过重,几百年前,这不是也有个跟他们元家祖上一样出身的皇帝,抢了个出身高贵的男宠进宫,无法无天宠了好几年?后来怎么样,那个男宠长大了起兵造反,把皇帝搞得皇位也丢了、性命也丢了!
人家还是无权无势被撂到边上小城而已,何况凌玉城这地位、这本事,身在中枢,还有权调动京城驻军!
谁知道凌玉城会怎么想?又谁知道凌玉城想到父皇……是效忠的心情多一点,还是仇恨报复的想法多一点?
好容易点齐东宫侍卫,又汇合了紧赶着入宫的左右平章、左右枢密使和六部尚书,却只见昭信殿人去屋空,谨身堂大门紧闭。再一问,原来早在一刻之前,凌玉城就已经出宫去了!
该死!
皇太子用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了一下墙壁,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幸好赶向宫外的一路上,后续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凌玉城要求骠骑卫出动;凌玉城命令京兆府安抚百姓;凌玉城亲自带人赶往长兴街……而四下里现身的军士,看来也确实在忙着平复京城的乱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调动。
皇太子慢慢放松了马缰。
幸好幸好,此人的心思还是在平乱上。不管是因为觉得父皇不会有事,还是觉得就算上了位也坐不稳,他并没有生出什么非份的想法……
一念及此顿时松了口气,再向凌玉城所在的方向奔驰而去时,方才的紧张感早已消失不见。然而,当越来越靠近那片曾经沦为地狱的繁华地段,看着两边战战兢兢抱头跪倒的百姓,看着街面上汩汩横流的鲜血,尤其许多尸体一看就死于玄甲卫的弩箭之下,皇太子心头的怒火,又腾腾地燃烧了起来。
这些都是百姓!是良民!不是战场上随便你砍的乱兵!
只想着尽快平乱,只想着顺利推进,只想着让你的手下少死几个,你有没有为这些子民想过一分!
合着不是你的子民你不心疼是吧!
“……十声之后,格杀勿论!”
“……九!十!放箭!”
“住手——”
皇太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喊。
喊声中,弩箭撕破风声,在尚未来得及闪避的人群里犁开一道翻滚的血浪。随即前排士兵挺矛、催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冲了出去,而后排,森冷的箭头已经一列列转向,带着攫取人心神的冷意对准了他,以及紧跟着他飞驰而来的东宫卫队。
这样的威胁很快在凌玉城的命令下被解除了。然而这样善意的举动,皇太子殿下此时已经注意不到,满心满眼里,都是凌玉城冷傲讥诮的眼神,以及带着浓浓挖苦的话语:
“不然您说呢?这里的混乱应该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他们不过是一时慌乱,怎么能因为不听命令就下毒手?难不成杀这些平民,皇后殿下也要按斩首给下属记功吗?”
凌玉城真想喷他一脸。平民?这里面有几个刚才还在浑水摸鱼、打劫你以为的真正良民的?这些火是谁放的,店是谁砸的,人是谁抢的,姑娘的裙子是谁撕的?是谁在他平乱的时候还要危言耸听,如果不是玄甲卫动手得快,砖头石块都砸过来的?
算了算了,管天管地,还管给元绍教导太子不成?元绍真没给他这份薪水啊!反正现在街上乱得很,安抚百姓的苦力只愁不够不愁太多,趁早把他支出去了事——
“太子殿下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妥,我们不妨以御街为界,看看谁平乱最快,死的良民最少?”
“要是我赢了呢?”
“这些都是大凉子民,多救下一个,难道不是殿下的好处?”
“好!”
皇太子怒气冲冲打马而去。凌玉城目送马队消失在长街尽头,耸了耸肩,扭头对屏息敛气的部下们轻喝:
“都发什么呆?干正事!”
“遵命——”
弩箭当先,冲阵在后,一波喊话一波冲锋,轮番行进之下,太阳复明的部分没到一半,整个中心区域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毋宁说是死寂。把这块地方交给匆匆赶来的京兆府衙役,交待他们救治伤者、甄别混杂在百姓里的暴徒,凌玉城带着队伍催马就走。
堪堪通过了几条街道,看着所过之处的秩序渐渐回复,凌玉城刚松了口气,远处一骑马不要命地飞奔过来,马上骑士滚鞍落地,跪倒在玄甲骑兵们围拢的圈子中心,声音干涩嘶哑,颤抖得像是一片风中的落叶:
“太子遇刺受伤,请大人即刻回宫,主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