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愤怒来告状,结果还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皇太子殿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又气又恨地大叫了一声“父皇”,父皇却没有给他做主,反而把目光又投向了那个凌玉城:
“这些东西,你怎么看?”
凌玉城脸色晦暗难明,低着头站在一旁,一只手牵着乖乖偎着他的小十一,另一只手握着那叠口供和密信,拇指无意识地在纸面上来来回回抚摸着。听到元绍问话,他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茫然,回答的口气也显得心不在焉,却自有一份胸有成竹的把握:
“虞夏北疆大营,去年或死或降,在我国折了不下十万兵马。虞夏军制,五百人为一营,里面至少配五十张弩弓,十万兵马就是一万张弩。战场上缴获入库的可没这么多……就算扣掉毁在战场上的那些,把流入民间的,兵士私藏贩卖的,还有给逃跑的败兵带走的加在一起,不到一千张,五百张总是有的。”
行刺皇太子的弩弓上有北疆大营标记又如何?这么一场大战下来,流落在外的北疆大营的军械还少么。
管?没法管。虽然一向禁止民间私藏弩弓,无奈北凉兵制,除了少数由国家供养的职业军队之外,军人上战场,从马匹到盔甲到兵刃干粮都是自备。弩弓这种好东西,不许打了胜仗的士兵扣下,那还不翻了天了?
至于说京城里怎么冒出弩弓这玩意儿来了……京城防务从来都不是凌玉城负责的,之前不知多久就运进城里的东西,难不成还怪到他头上啊。
轻飘飘的几个数字一报,皇太子顿时哑口无言。好吧弩弓什么的确实怪不到凌玉城头上……“那这些密信呢!”
他一开口,凌玉城立刻紧紧闭上了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跟你多说一个字我就是猪”。元绍叹了口气——他发现今天一天他叹的气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刚想开口调解,他那个好儿子已经不依不饶,紧追着问了一句:
“怎么,不敢说了?”
凌玉城索性往后退了两步。元绍一抬手,却拉了个空,凌玉城已经一缩手,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臣请陛下派人,搜查谨身堂和玄甲卫军府。若真有臣和虞夏往来的信件,臣甘愿领罪。”
“你收到信不会早早烧掉啊——”
“请陛下彻查,臣当不起勾结敌国、谋刺太子的罪名!”
元绍脑袋立刻就是一疼。凌玉城显然是气得狠了,才会这样貌似恭顺、实则强硬地逼他。偏偏自家太子还在旁边口口声声火上浇油……你们两个要不要这样明晃晃的硬顶啊……
小皇子一直站在凌玉城身边,见师父跪下了,他也蹬蹬蹬地跑了过去,有样学样地在凌玉城侧后方跪倒下来,仰着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半懂不懂的样子,咬着嘴唇又不敢开口。看着幼子乖巧可爱的样子,元绍再是满心恼怒也发作不得,只好硬把凌玉城拽了起来,再牵着小家伙嫩生生的小手塞进他掌心。
“好了,你的事朕心里有数。”一边说,一边用力按了按凌玉城的肩头,推着他转身向外:“你先带朗儿出去!”
握着小弟子的手,凌玉城紧绷的脸色才软化了些许,低头行礼告退。元绍直等到他牵着小十一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才重新靠回御座上,指指气鼓鼓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子,撑着额头长叹了一声:
“让朕说你什么好!”
“父皇!”
……算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越是强按着越是不服气。元绍压了压火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跟他解释:
“怎么,你觉得你遇刺的事情,是皇后做的?”
“不是他还有谁!”
“当时朕在外面生死不知,你要是死了,他能有什么好处?你是觉得满朝的宗亲贵胄都是泥捏纸糊的,能看着他谋朝篡位?”
“他都杀了儿臣,再多杀几个怕什么?”
“就京城这一千五百兵马,他能杀多少?两千?三千?单金吾卫他就杀不完,还有羽林卫,骠骑卫,各王府、各公侯府邸的护卫私兵……他要是有心,至少会把玄甲卫全部调回身边,可是朕查过,玄甲卫在青州的驻军,从头到尾没有出领地一步!”
“可是……”
“或者,你觉得他杀了你,能像你搜到的那封信里说的,带兵回虞夏?虞夏也能容他活下去?”
“……”
“杀你对他有什么好处?除了让他死得更快之外?你觉得他是傻子?还是说,你觉得他已经恨你恨到了,宁可找死也要和你同归于尽的地步?,或者你觉得,杀了你,他还有其他的活路?”
“儿臣……”太子原本已经被说得渐渐低下头去,可是听到这一句,忽然心头一动。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惧飞快地漫了上来,在他想明白之前,就已经冲口而出:
“为什么没有活路?他还有小十一!”
元绍当真是愣了一愣才想明白太子在说些什么。一反应过来,最先感觉到的居然是好笑。凌玉城那种人,叫他抱着小十一登基?他宁可自己抹了脖子也绝对不肯!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