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酒,喝到最后颇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元绍倒也没有抬腿就走,趁着还没有到晚膳的时间,将内廷总管推荐的几个女官唤了过来,拉着凌玉城一一过目,逐个询问。花了小半个下午,终于定下了嘉明殿掌殿女官的人选。
新任女官名唤素筠,年约二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平平,梳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用一支半点花纹也没有的玉簪固定在脑后。开口回话的时候,虽然恭谨,却总透着一股清清冷冷的味道。站在御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便是奉命抬头答话,目光从凌玉城身上掠过的时候,也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涟漪。
元绍问了几句,知道她出身书香门第,因为连死了两任未婚夫,心灰意冷之下自请入宫。当年云贵妃见她通晓文墨,便委她作了宫正司教导新进妃嫔宫礼宫规的女官,这一做,就是八年。
看面相,倒是个持身清正、也守得住寂寞的人,既然能教导新进妃嫔,压住一殿的宫女太监显然也不成问题。元绍想着,侧头去看了一眼凌玉城,见他神色间也没有什么排斥,便点头道:
“就是你罢。——回头把嘉明殿上上下下理一理,有什么人需要换的,只管报了朕知道。”
“奴婢遵旨。”素筠恭谨地福了一福。元绍点头遣了她下去,自与凌玉城一起带着小儿子一起吃饭。等晚膳撤下,小十一告退要回去做功课时,却对凌玉城道:“朗儿还是先在你身边住几天吧。虽说打点衣食的人得给他备着,可男孩子长大了,总要住到外面去的。”
“臣遵旨——”平和的声音被一个兴奋不已的童声打断,小家伙一头冲了过来,撞在元绍身上,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膝盖上去:
“父皇父皇,朗儿能和师父一起睡了吗?”
“……”
“不行啊。”语塞中,倒是凌玉城弯下腰来,摸了摸孩子的发顶:“朗儿大了,要学会自己睡啊。师父陪了那么久还怕吗?”
“哦……”小十一欣喜的脸庞顿时黯淡下来。想起那张窄窄的单人床,又想到师父那边比自己床上还要单薄的被子,他踮了踮脚,抱着凌玉城的脖子,用自以为只有凌玉城一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小声道:
“那朗儿就一个人睡好了……也免得,免得师父明明只穿着单衣,还要坐在床头陪我……”
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让人怎么能不心疼。元绍分明看到凌玉城的神色动摇了一瞬间,但还是牵起弟子的小手,微笑着把他送到了门外:
“去吧。今天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吧?明天一早,先生要检查功课的哦——”
“师父放心!”
所以凌玉城只是想把孩子护在自己羽翼下面?看着凌玉城返身回到内室,元绍把“这家伙会不会在找借口不跟自己住啊”从脑海里删去,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朕也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练武了。——怎么样,过一手去?”
自从小十一染上天花,凌玉城飞马回京照顾开始,两个人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正正经经地一起练武拆招。是以并肩进了练武的石厅,两个人面对面站定,摆开架势,彼此都居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陛下?”
“怎么,还不动手么?”
凌玉城深深吸了口气,长剑指地微微躬身,而后剑尖蓦然上挑,直奔元绍咽喉而来。这原是他们交手的习惯,果然元绍脚步一错,举剑相格。两柄光华闪耀的长剑在空中交错而过,不多时,琤琤的轻响已经连绵成了一片。
凌玉城努力调匀着呼吸,刺、削、格、挑,满眼里只剩下火光映照下剑锋的光芒。每次都是这样,二三十招之后,元绍的剑招便越来越凌厉,让他只能打起全副精神应对。开头仅仅是拆招,支撑一会之后,剑上便渐渐加了内力,让他应付得越加艰难。
这还算是好的,十次当中总会有一两次,元绍会以气势凌迫,那种时刻就分外难耐,一次交手完,整个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已经分不出半点精神,元绍倒还颇有余力,一边见招拆招,一边打量凌玉城的脸色。百来招过去,凌玉城额头已经沁出了薄汗,只呼吸倒还不乱,只是微微急促了些。脸颊绯红,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的样子,和之前在自己面前刻意收敛的完全不同。
只是手上毕竟慢了些。看来这些日子果然如凌玉城自己所说,“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傅知道,三天不练,全天下人都知道。”一个多月没有练功,哪怕是小十一病好以后天天加练,也没法子一时三刻就找补回来。
细细想来,自出巡塞上回来之后,两人之间不管朝中政事还是私下相处,总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近了不好,远了也不好。再加上出巡时的那一段分离,像以前那样关注凌玉城的武功进境,不时给他定下功课,一招一式地耐心打磨,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凌玉城这人啊……
思绪刚发散了一下,眼角闪过一道亮光,元绍及时偏头,森冷的寒气几乎擦着他的鬓角削了过去。他立刻收束心神,举剑相格,不料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