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晞只在一年前踏进过画梁院大门。她冷眼看着院里繁盛、精致的景色，心下感慨。祖父与父亲一样，都是武人。武人长情。这画梁院的光景是一日比一日好，周姨娘陪了祖父三年，大约也算熬出头了。
三人一进院，洒扫的丫头便跪了一地。慕晞数数，今日当值的竟有八人。比她院里的，只多不少。
心下冷笑，画梁院里的开销一向比她兄妹三人的大上许多，母亲贤惠至孝，大抵不愿多理会。可这周姨娘太也不知轻重。
“孙小姐怎么来了？”主屋里出来个三十大几的仆妇，身量高大，一脸堆笑：“奴婢这就让人去煮盏茶来。”
弄玉怪声道：“倒是好笑！我们小姐是正经主子，这府里哪小姐去不得？”
弄玉声音极大，屋里原先嘈杂的声响瞬间静了下去。弄玉这话正是响亮亮地打着周姨娘的嘴……小姐才是主子，凭你周姨娘是什么身份，哪里能去也拎不清么？竟敢去邀月院提人？
“那边跪着的几个，且起来，与我擒了这多嘴奴才！”弄玉沉着脸，颇有些大丫头的威仪。
慕晞点头，不愧是新月一手教导出来的丫头。只是这石榴……八岁大的石榴哪见过这阵势，脸色如那仆妇一般，失色无措。罢了，这丫头，只是负责陪自己瞎乐的。如此一对比，慕晞不由想起画初，同样的机灵，偏还沉得住气……还有墨菊，虽比不上弄玉的管理能力，但大气沉稳，女红、梳妆更是一绝……同生共死的情谊。此时的她们，在哪？
微侧目，看慕晞眼中的赞赏，弄玉颇有些惊疑：府里从未有过龌龊事儿，小姐不过七岁，怎的如此镇定？她深吸口气，骂道：“那几个，小姐还使不动你们？莫不是想翻了天去？”心中绷紧的弦松了一些——幸好不是一见面就闹将开来。
有几个丫头到底知道轻重，迟疑着站了起来。
那仆妇瞪圆了眼，三下两下便被洒扫丫头拿住了。
“且与我看好了她。”慕晞只说了一声，就听得屋里传来的脚步声。慕晞冷笑，正想要探探画梁院的人，周姨娘自己就撞上来了。
“见过孙小姐。”周姨娘生得容貌端庄，不算太出挑，只笑起来一对深深的酒窝，平凭几分明媚娇妍。她不过双十年华，身材丰腴。桃红的织锦缀上活泼的云纹，束上一应的腰带，当真显得青春活力。
慕晞不答，极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姨娘。
周姨娘伏着身子，也不好起来。她身边的丫头端敏作势要扶着周姨娘，奈何弄玉在一边冷冷盯着，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石榴看弄玉压得端敏直垂着头，不由得“呵”地笑出声来。方才被吓了一通，此时方觉神清气爽。
弄玉斜眼瞟了瞟，也不出声制止。石榴便把双手叉在腰间，乌溜溜的大眼神气活现。
周姨娘听得笑声，腰弯得更低。她低着头，倒正好与小慕晞、石榴眼神相对。见慕晞一脸沉着，石榴得意忘形，不由恨恨地瞪了眼石榴。
慕晞也不去理会石榴与周姨娘的机锋，只望着周姨娘出神。前世，周姨娘虽在吃穿用度上出格了些，处事还算圆滑，今日这事闹的是哪一出？
“姨娘当真多礼。”正当周姨娘小蛮腰酸痛难忍之际，慕晞才开了口：“且起来吧。”
“谢孙小姐。”周姨娘双手抚着腰，既惊且怒，嘴里说谢，眼里满里怨毒，放肆得很。
慕晞又道：“先头一个仆妇，忒也不知轻重。晞儿年纪小，也不知这欺主的奴才该如何处置？这仆妇是你院里的人，祖父身边又只你一个姨娘，只好让丫头们先拿了，回头让母亲做主。”
这话说得极轻巧的，周姨娘却是一愣。她原是二房的人。二房后宅妻一个，贵妾一个，妾三个，贱妾五个，通房丫头十来个。乌七八糟的事看得多了去了，哪里不晓得慕晞话里的道道。
一，这仆妇是她院里的。她院里的人欺主，且不说是不是她指使，也有她的责任。二，莫要以为慕晞年纪小，就心慈手软，好拿捏。三，慕晞在警告她，她还不是主子，只是看在国公的面子上，才与她知会拿了她院里的仆妇一事。
当然这话的意思，甚为清晰——看在国公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拿了阳妈妈的事。快把阳妈妈放了！
周姨娘站直了身子，娇笑道：“孙小姐是个伶俐人！阳妈妈这事儿，还真不能善了。便是大夫人在此，怕也不能说上一二。至于我去提人，那是得了老爷的令。”眼里的怨恨，越发不掩饰。
“这倒奇了。”慕晞笑笑：“阳妈妈从不离开我身边，做了何事，不能善了？”
“国公爷的虎妞，被阳妈妈扑杀了。国公爷可是吩咐我照看虎妞，不能出一丝差错的。若有人对虎妞不敬，那便是对国公爷不敬。”周姨娘饶有兴致地看着身高堪堪只到她胸前的小慕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只是抚着腰的手，轻微地抖。
虎妞？那只白猫？慕晞心一沉，府里这么些人，谁个不认识虎妞，阳妈妈脑袋抽了也不可能扑杀虎妞。
一年前从一品开国镇国公慕醒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