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晞许久没到学堂，一学舍衣着华丽的小姐、公子纷纷向她问询身体情况。
有真心关切的，但多数是因为慕晞身份不得不问的。慕晞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封二在一边，对着慕晞微笑，春日柔和的阳光正透过窗子打在他脸上，那笑便越发灿烂。慕晞有些出神……封二笑起来真是好看。
谢家两兄弟——谢祖轩和谢定乐一见慕晞便拉下脸，谢家两姐妹则冷哼一声。慕晞也不与他们计较，向着封二笑笑。
九王倒没发声，只拿个面盆大的铜钱形状的东西把玩。
有学子问了：“咦，那是什么？”
“闲来没事，铸着玩的。可不是用作流通的，这天下只此一枚，本王看慕晞病了好些日子，就寻思着把这个当礼物送给慕三小姐。寓意吉详发财。”九王嬉皮笑脸：“慕三小姐，你瞧着这东西可有新意？”
慕晞撇了眼，颇为不屑：“不就是大铜钱吗？俗得很？你有这些心思琢磨新意，不如放在学习上。别每次先生提问，都答不上。”
众人忍俊不禁。
九王被揶揄，举着大铜钱颇为尴尬，乌溜溜的眼珠里灼灼的光黯了一黯。
谢婉洁坐在九王前座，转过脸，安慰道：“那慕三不识抬举，九王莫与她一般见识。”
慕云跳起来，指着谢婉洁道：“你喜欢你收下啊！”末了，突然想到他还要跟九王混呢，这话不是得罪九王吗？只好又挠头，赔笑道：“妹妹不收，我替她收。”
众人又是笑。
九王也火起来，把大铜钱搂得紧紧：“哼，我不稀罕送了。”
慕晞懒得理会九王的疯痴，只与沧明月谈论上次小考的前三甲。
沧明月道：“封二各科优异，第一；谢婉洁，第二；第三则是秦嫣。”顿了顿，凑近慕晞耳根：“秦嫣高兴死了，平日里有你的第二，她哪能轮得上三甲？”
慕晞摇头：“都是虚的。”
“也对，不论我们女子多有才学，将来还不是论个门当户对，才能嫁个好夫婿。秦嫣是庶出，好容易才得来官学的资格。也就她才会为了小考拼命。”
沧明月的话便是景国女子的写照，慕晞了然，却也有些唏嘘。记忆里秦嫣被她的嫡母嫁给一个年近五十，远离京城的小吏。聪明美貌如秦嫣，投错了胎，便误了一生。
谢婉洁倒是嫁得挺好，配了林世远，做了辅国老将军的儿媳。
慕晞怅然，若不是她当初把那一点对林世远的憧憬表现出来，谢婉洁怎么会抢先出手寻了个好郎君？
当年真是冲动任性！
正想着。周边便安静下来。
慕晞坐正，大抵是先生来了。
官学的课程，礼、乐，射、御、书、数。今晨的课便是礼记。
教习礼记的先生——贺子令是辞官的尚书仆射，当初的从二品大员，为人正直得很。他也是个大儒，约摸五十多的年纪，蓄着长须，须发皆白，着一身青衫。平日里喜怒皆是淡淡的，很有股子清雅的气质。
传言，贺子令当年死谏高祖，差点跪死在金銮殿。后来，群臣皆为其进言，高祖终于暂时延缓收服南蛮的计划。后经过十年的修养，待民生渐兴，高祖才重提征南之事。
大抵贺子令的正直名声太旺，一众贵族子弟不敢做那出头鸟。官学里的先生莫不是背景深厚，却只有贺子令还没进学舍，众人便开始沉默。
在千篇一律的行师礼后，慕晞在久违十年后的第一堂课开始了。慕晞颇有些雀跃。虽然官学规定女子未行成人礼之前，都可上学。可人们顾着大防，女子一般到十岁便不再来。从五岁至十岁，慕晞的记忆大部分都在官学。如今重来，甚感欣慰和荣幸。
贺子令站定，看向慕晞：“身子可利索了？”
慕晞恭敬地个长者礼：“多谢先生记挂，已然大好了。”
贺子令看慕晞举止比平日沉稳，不由多看了一眼：“苏先生教得好。”
苏先生便是礼、乐两课的教习先生，是个不苟言笑的主。慕晞笑笑，便端着衣袍落了座。
“把前日学的檀弓诵一遍。”
众学子便摇头晃脑：“仪仲子之丧，檀弓免焉。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闻也。」趋而就子服伯子于门右，曰……”
慕晞早把礼记忘得一干二净，见众人诵的是檀弓上第三，便拿了书出来照着念起来。
贺子令闭着眼，随着众人的诵读也摇起头来。
大约诵到一半，众学子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
“都没好好温习……”贺子令张开眼，猛地一震，错愕不已。
一直埋头的慕晞也顺着贺子令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九王脖子上卡着那个大铜钱，两只小手向上拉扯着铜钱，青筋绽开。一张嫩白的小脸，则涨得通红。
贺子令胡子高高翘起：“九王爷！九王爷扰乱课堂，恕臣无礼了！”说完一拂袖，握着戒尺便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