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忙附耳到陆紫裳旁边,只听陆紫裳轻轻说道:“公子,这张琴是当日我与沈霓专门找一个巧匠所制。这琴看着普通,内里却另有机关,中间是空的,当日我们两人便是以此去刺杀的司马德辉。事败之后,这琴却一直随着我们左右。沈霓死了,我本想将它陪葬。后来为了对付戴承鹏,我又改变了主意。那****杀了戴天鹰,心知很难逃魔掌,就把琴中空,本来用来激发阎王筒的机关拆了,把偷来的那些账册放到了里面……”
方承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些要人命的账册居然是藏在一张琴中。不过细一想,陆紫裳此法倒也甚妙,戴承鹏便再怎么老道,估计做梦也不曾想到,他心心念念想要的账册,其实还一直放在他二弟戴天鹰的书房之中。
方承正想间,忽见一骑飞奔而来,很快到了近前。陆紫裳本还待说什么,此时眼睛忽的一亮,挣扎的坐了起来。方承细一看来人,颇有几分眼熟,略一回忆,这才想起此人不正是在淮水岸边劫成威镖局的那个黑白道堂主吗?
这位黑白道堂主也认出了方承,他从鞍旁取下一个琴,跳下马,抱着琴向方承走来,边说道:“方少侠这一别可是半年有余,你现在的风采可是更胜往昔了。”
方承还了一个礼道:“今日多蒙阁下与吴堂主援手,否则我们三人恐怕早已命丧于斯了。这大恩大德,方承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了?”
那黑白道堂主笑道:“方少侠这是哪里话,这么说可真的就见外了。何某若非蒙你留情之德,早已不在了,哪得还有今日……”
两人正说着,陆紫裳却已经有些不耐了,抢先言道:“请把琴交给我好吗?”
那位堂主闻言忙把琴递给了陆紫裳,抱歉的说道:“我只顾说话了,都忘了陆姑娘的嘱咐,这琴请接好。”
陆紫裳接过琴,抚摸了好一会,忽的将腿盘起而坐,把琴放在两膝之下,玉指轻一拂琴弦。一声清脆悦耳的琴音,轻轻划破夜空,传出老远。在这轻扬的琴音之下,方承却隐约听到了“卡”的轻轻一声响。
陆紫裳对此却不怎么理会,她双眼一闭,冥思良久。忽的她双眼一开,闪出两道出奇的亮光,仿佛就像灯火熄灭前最后焰光,夺目却极短暂。陆紫裳不理其他人,玉指错落而起,拂弹着面前的那张琴。一阵清雅韵绝的琴声,蓦然而起。
琴声娓娓而来,在夜空中徘徊缠绵,让人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种欢喜甜蜜,酸楚幽怨之感。那位黑白道何副堂主,双眉凝锁,闭目聆听,好一会忽的叹了一口气道:“好悠美,好动人心扉的曲子。可这曲子,我也算是对乐曲颇有了解了,怎么就从未曾听过了。”
方承此时却已听不到黑白道堂主的言语。不知为何,陆紫裳的琴声,竟能莫名触动方承内心的最深处。恍惚之间,他好像到了仲夏时节,长亭之外,碧草成茵,少男少女轻歌款舞,采莲扑蝶,好一番甜蜜景象。方承不曾有过这样的记忆,却深深陶醉这个情意诗境当中。迷幻之间,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与沈虹正泛舟湖间,两人戏水赏荷,好不惬意。
其他人虽没有如方承这般,竟尔沉浸琴声,生出幻境,却也是听得如痴如醉,满是欢喜之感。正在这时,陆紫裳琴声突变,恰似一阵暴风骤雨袭来,转眼间海棠满地,落花残红。如诗情境,似乎转眼间已经成了一片狼藉。接着琴声一转,低低轻吟,似有无限感伤,无限哀愁,慢慢倾诉。
方承的心境也随着琴声大变,眼前景象一晃,忽然到了深秋时节。秋风凌厉,一只孤雁在空中哀鸣徘徊,忽的一头栽倒,投与地上另一雁之旁而死。琴声也随着这一投,渐渐而低,凄然而止。
方承听到此处,泪水忽不觉的流将了下来,脸上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他忽的道:“这也好,天南地北,千里万里,这孤形只影却向何去?如能同归一处,化蝶而飞,天上人间,也是一般快乐。”
众人听到方承这莫名其妙的言语都甚觉诧异,看着他面面相觑。这时陆紫裳却轻声说道:“你,你,你听得懂我琴中之意?”
方承愣了一下,总算回过神来了,这才发觉失态,忙拭干颊边泪水,摇了摇头道:“我,我不通什么文墨的,更不晓音律,哪里听得懂姑娘的曲中之意。”
陆紫裳却欣然一笑,道:“不,公子你听得懂曲中之意。我这首曲叫做雁丘曲,是有感于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所做。但一直未能成曲,今夜神灵突至,方才作成。”
陆紫裳眼中突然现出一道从未有过的光辉,款款言道:“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丘。”
黑白道何副堂主接口道:“恨人间,情是何物,真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