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于一个小时后到达咸阳机场，朱砂坐机场大巴进了西安城。
此刻正赶上过年，西安城里洋溢着一片节日的喜悦，那时她才知道，今年竟然是大年初一。
晚上九点，她坐五路车去西安附属医院，偏偏车走到钟楼就熄火了。一车人在雪地里等了两小时，才知道这车是真的走不动了，于是一车吵吵嚷嚷地散了伙。
她独自在钟楼迷了半天路，才找到去医学院的方向，一路提着行李包，狂奔了三四个小时，才赶到西安市医学院。
深夜十一点，医院里静悄悄的，冷风吹得脸上的皮肤生疼生疼，她拿出手机，急急火火打电话给小舅，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学讲师。他告诉她，到十七楼肾病专科。
她提着包，坐电梯到十七楼，肾病专科却紧闭大楼，旁边的绿色休息椅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她大力地拍着玻璃门，这里有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但没有人来应门，倒是吵醒了旁边的人。
“护士都睡了，等到明天吧！”有人建议道。
朱砂面前是一扇玻璃门，外婆在门里，她在门里。但她和她却不能相见。
外婆是个退休的中学教师，待她极其严格，也许是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爱，她自小脾气暴躁叛逆，不服管教，小学开始逃学，中学开始逃家，但唯独在外婆面前，她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可爱的外孙女，因为外婆爱她，外婆会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
那年她念完高中，没有钱去念大学，问父亲可不可以支持她继续念书，父亲冷漠地拒绝，她想到要卖掉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房子，但是外婆不同意，外婆拿出她平生的积蓄，供她念书，对她讲，书念完了，索性就不要回西安了，西北太落后了，就留在北京吧！你可以住你母亲在北京留下来的房子，好好生活。
朱砂忽然一脚脚踢向那扇门，将门踢得咚咚直响，直到有人出来。
那是位年轻的女护士，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道：“吵什么吵？看病时间过去了。”
朱砂咬着牙，又是一脚踢在门上。情绪激动到极点。
那护士显然这样的情况见多了，骂骂咧咧地开了门，看到她依旧忍不住数落说：“门踢坏了，要赔的。”
朱砂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外婆要出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说完提着包冲进了重症监护室。那里实在是个可怕的地方，重症监护室里只有四张床，一进去打头就见一位浑身插满管子的老太太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扑”地一声轻响，脖子帖着的纱布掉下来，几滴鲜红色的液体从伤口中喷出。
朱砂吓得怔住，那老太太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叫道：“小云，小云，送我回家！”
老太太声音嗓哑，眼珠白得多黑得少，皮肤是青紫色的，一双干枯的手活似电影里演的树妖，吓得她直想尖叫，转瞬又想明白，这里是重症监护室，自然住的是病人，不是妖怪，于是忙去找她的小云，这才发现那个‘小云’正睡在一张单人床上，看模样美梦正甜，于是用手拽拽那小云。小云睁开眼睛一脸朦胧地看着她。她急忙将那只枯树皮样的手塞进真小云的手里，朝着其他床看去。
这一看，才看到小舅正站在最里面的床旁，多年没见，他头白得厉害。
见朱砂来了，小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朝她招手。她急匆匆过去，这才看到外婆。外婆躺在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手臂上插着针头，正在输液。
“朱砂，你回来了。”小舅舅说道。
朱砂淡淡冲小舅舅点点头，放下包，走到病床旁坐下。外婆的精神看起来挺好的，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朱砂，朱砂……你怎么回来了？”
一句话，说得人肝肠寸断，朱砂的眼睛一湿，把头埋在外婆胸前，到是旁边的小舅妈机灵，急忙拍拍她的肩说：“朱砂，你不可以这样子。”
朱砂当然也知道不可以这样，但是二十年来的感情，到了现在，忽然间就了了断，怎么舍得。
朱砂收回眼泪，重新抬起头来。外婆脸的两侧明显浮肿，但精神还好，把她端详了半天，断断续续地说道：“朱砂，你长大了……”
朱砂微笑：“可是还是没有您漂亮！”
外婆呵呵笑了两声，又问：“小丫头，又逗我。”
朱砂微笑着将外婆的手紧贴她的脸道：“我外婆是大美人，永远都是。”
外婆笑了两下，值班的护士就来查房，一家子人又被推了出去。
病房外，小舅舅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吸烟，小舅妈简短将外婆的病情讲解了一遍，朱砂这才知道，外婆的食道、消化道出血，又因为上了年纪没有体力做手术，现在只有用药物配合外婆的自我恢复能力治病。
朱砂听着听着泪就流出来，很难想象食道和消化道同时出血所遭受的痛苦，但光听着她已经觉得快要崩溃。
“朱砂，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下，明天早上过来换你舅舅的班。”小舅妈拍了拍她。她却用力地摇摇头道：“不！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