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从昏睡中醒过来,已经是第三日的午后了。
她知道自己的发烧昏迷都是那丸子药造成的假象,她爹苏皓却不知道,她的养娘丫头们也不知道;因此苏皓上衙前再三交代,叫她院中的下人好好服侍,等她醒了,也别忘了给她弄点清淡的吃食,再劝她将药喝了。
捧着碗白粥并着四样清淡小菜吃罢,陶然便乖乖地将养娘杨妈妈送到嘴前的药喝了;只有这样,苦肉计才最像真病了不是?
杨妈妈接过空碗,轻轻叹了口气:“陶姐儿你倒是醒了,也不知三太太现如今如何了……”
陶然扬起眉梢看向杨妈妈,杨妈妈却什么也没再说,垂着头端着托盘出了屋。
“七月!七月进屋来!”陶然低声唤自己的小丫头。
半年前她还魂回到五岁半,硬生生的挑了无数毛病,说自己房中的两个小丫头名字如何如何不好听,又郑重其事的重新给两人取了名字,却是一个叫七月,一个叫初八。
苏皓听说了之后,很是笑话了小女儿一阵子: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偏要给丫头改名字,改的这叫一个四不像又粗俗!
可苏皓是最疼陶然的,笑话归笑话,还是随了她去——学问不够将来可以学,女儿这份魄力却是早早注定了将来的路数,他苏皓的女儿,将来一定要做夫家的当家主母不是?
嫣然也笑话了陶然很久。嫣然也是自己给丫头取名字的,可比陶然取的这两个破名儿诗意多了……
只有陶然自己知道,这两个名字,是她要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嫣然害她与儿子惨死的那一日。
叫七月的小丫头听得姑娘唤她,蹑手蹑脚就进了内室:“姑娘喊我?”
“红霞姐姐呢?”陶然问的是自己房中的二等丫鬟。
“红霞姐姐领药材去了,老爷嘱咐了,叫姑娘还得按着太医开的方子再吃三天药。”七月一边回话,一边回头瞧,生怕杨妈妈或是红霞回来了,骂她不好好在厅堂里看门。
“那你告诉我,三太太怎么了?”陶然瞪大双眼等着七月回答。
七月最爱四处跑着玩,又是个管不住嘴的,问什么说什么,上一世就这样。
“我若告诉姑娘了,姑娘可不能说是我说的。”七月与陶然讲条件,见陶然忙不迭点头,这才接着说道:“咱们太太小产了!”
“姑娘那天晚上烧得像个炭人儿,咱们老爷生气了,太太急着追老爷,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七月!七月你个死丫头,不好好守着门,又进屋来烦姑娘来了?姑娘还没好利落,你不许再勾搭她淘气!”杨妈妈一路喝骂着,一路走了进来,拎着七月的耳朵就欲将她拎出门外。
七月是杨妈妈的侄女儿,只比陶然大半岁。
“若不是你这丫头带着姑娘去了暖房,将三姑娘最爱的花儿全都祸害了,姑娘何苦被三太太关了黑耳房?这大寒冬腊月的,在冰冷的耳房里整整关了一天,姑娘差点没被冻死,我还没抽你呢!”
“妈妈我求你,你别为难七月了!”陶然挣扎着下了地,连声替七月求情:“那日一早是我求着她带我去玩耍的,妈妈要怪就怪我吧!”
杨妈妈如何不疼自己的侄女儿,见自家姑娘主动求情了,也就将七月那被她拧得通红的耳朵放了开。
等七月含着泪出了屋,杨妈妈叹气道:“陶姐儿也别埋怨妈妈当着你的面儿教训人……”
“要不是前天惹出那么一档子事来,三太太也不会小产;因了当初那个传言,她本就将你看成……如今岂不是……没有亲娘照拂的孩子,日子得多难过呀。”
“陶姐儿你听妈妈一句劝,这几日好好将养身子,等身子好些了,就去三太太那里尽尽孝道,毕竟是亲母女,你若是服了软,三太太一个当娘的,又能将你如何呢?”
从打姑娘下了生,三太太就将姑娘当成仇人一般,虽然不至于虐待,甚至在老爷面前还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可平常也是对姑娘不管不问的;一样是三太太生的,三姑娘嫣姐儿就是夜明珠,自家这六姑娘却成了驴粪蛋儿!
杨妈妈为此也挺埋怨三太太,可是母女间的血亲情份摆在这儿,她一个下人能说什么?只能劝着自家姑娘懂事些,或许还能有些斡旋余地。
陶然心中冷笑,口上却乖乖答应着杨妈妈:“我知道了,我听妈妈的。”
杨妈妈便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又拿厚被将她严严实实捂上,嘱咐她闭眼歇着,见她笑着应了,也便离了内室,去厅堂继续收拾七月去了。
陶然瞪大双眼盯着床顶,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了。要知道上一世她可没有同母的亲弟弟亲妹妹呀,这一世怎么……母亲竟有了身孕,还被门槛绊小产了?
难道是她的重活一次改变了什么?或者是她错了,是她选错了计谋?
她这一次主要是针对嫣然去的不假,还想叫母亲也跟着吃个教训,可那小产的孩子却因此成了无辜池鱼——且不论她心中很是歉疚,只说母亲那里……岂不是愈加恨她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