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虽是又气又笑,眼下彻哥儿和穆桓已经被带到了厅堂,总得先见见人再说话啊,也便不再坐着,站起身来由众人簇拥着往外走去。
可就算沈妈妈将发生的事儿说得极清楚,出来一见到彻哥儿的模样,老夫人还是吓了一跳。
离家出走直奔西北就这副模样?一身短褐的小厮打扮,脸上还涂了不少可疑的颜色,这哪里是去投军,这是逃荒还是逃命啊!这种打扮,身上恐怕连十两银子都藏不下吧,这孩子是打算一路要饭要到西北去?
老夫人冷冷瞥了彻哥儿一眼,转头便笑着招呼穆桓不用多礼:“……今日可是多亏穆四少爷了,我先替苗府上下谢谢穆四少爷。”
穆桓哪里受得了老夫人给他施礼,慌忙上前伸手相扶,老夫人也就握住他的手拍了两拍,便指着下手座位请他坐下。
苗天彻在一旁见得没人搭理他,甚觉无趣,又因心头忐忑,也不敢说话,只好尴尬的立在那里东张西望,见得他姑祖母瞪了他一眼便扭了头,就对着跟在老夫人身后出来的陶然挤眉弄眼。
陶然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扮鬼脸?他离家出走不成,被穆桓捉了回来,回到苗府去指不定还有多少责备和惩罚等着他呢,他也不害怕……
不过她也白白操心,彻哥儿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长到这么大的,谁舍得将他如何?就算他不听话偷偷离家跑了,如今已经找了回来,这也是失而复得,说不准回府后被大舅祖母和二表伯母抱着哭一场,也就了事了。
“陶姐儿快过来,你穆世兄既是不叫祖母谢他,你来替祖母给你穆世兄施礼道个谢。”老夫人招呼陶然。
苏府的老太爷在兵部任职已经很多年了,虽是文官,打交道的却大多都是武将;大晟朝的国公爷与侯爷们都是武将出身,与苏老太爷的交情匪浅,老夫人叫陶然称呼穆桓一声世兄,确实也不为过。
陶然听祖母喊她,也就不再管苗天彻如何,快步走到穆桓身前敛衽施礼,抬眼后却正对上穆桓略带尴尬的神情,令她不由有些失笑。
穆桓怕是还记得她在苗府花房中训斥他的那档子事儿呢吧?
“世妹快快请起……苏家祖母真是太多礼了。”穆桓确实有些慌张,谈吐却是极有礼貌又很清晰的。
老夫人便笑着招呼陶然起身:“今儿这事儿多亏你穆世兄了,往后再见到你穆世兄,你得记着这事儿,该有的礼仪不能差了。”
陶然也便有些尴尬。祖母这是提醒她,再见到穆桓不要再像花房里那次,张嘴就训斥人,还叫人家速速回避吧?
老夫人又瞟了一眼远远立在厅堂门槛内的苗天彻,却不说话。彻哥儿却将自己当个没事儿人一样,左顾右盼四处看腻了,便垂下头抬抬左脚,又在地上搓搓右脚,一点儿上前认错的架势都没有。
穆桓见状便有些看不过眼去,抬头望了望老夫人,又望了望苗天彻,终于开口道:“苏家祖母不如叫天彻给您施礼认个错,再……商议商议如何通知苗府吧?晚辈很怕苗府现如今已经寻他寻翻了天。”
老夫人微笑,却不接着他的话往下讲,而是问他:“穆四少爷昨儿清早遇上我们家来西山的车队了?”
穆桓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晚辈每日卯时初,便跟着骑射师傅去内九城城墙外沿路练骑技,路过西直门时正遇上您家出城的车队。”
老夫人微微思衬了片刻,“那穆四少爷是如何得知彻哥儿偷偷溜出苗府奔了西北的?”
穆桓更加腼腆:“今日一早又是晚辈练骑术的时辰,晚辈到了马房,就听马房上当差的小厮说,天彻兄弟打扮得稀奇古怪来借马……那小厮既不敢不借,又怕借给他一匹烈马会出什么意外……”
“你还好意思讲!”苗天彻终于忍不住了,远远的吼道:“若不是你家的小厮不长眼,借给我那么一匹又老又瘦的破马,我比你足足早走了半个时辰,你哪里追得上我!”
穆桓愈加不好意思。借给彻哥儿一匹破马,也不是他的意思,这、这不赖他。
“苗天彻!”老夫人的声音很是冷厉,“你还不给我过来跪下!”
她本不想将彻哥儿如何,左右她已经叫人去寻个护院快马至城中报信去了,待苗家来了人,将这孩子交给他自家长辈训斥去也罢;可这孩子到如今都不知错儿,还埋怨穆家借给他的马不顶用?
那若是马匹顶用,他还不得挑破了天?京城到西北有多远且不论,这一路上又不太平,若能平安到了西北,寻到了他的父兄祖父也罢,若是到不了呢?
见姑祖母这般凌厉,苗天彻打了个冷战,虽是懊悔方才不该接话茬儿,却也梗了梗脖子便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得敢当,跪就跪呗,有什么了不起。
老夫人却看出了他的不服,便更加冷厉的问他:“姑祖母到底是个外人儿,当不得你一跪;你若能给我讲出个子丑寅卯来,说你离家去西北有十成的道理,姑祖母再给你道歉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