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上房之中的其他人,都愣了半天的神。这顿饭可是为了庆贺谢老三高中而特意准备的,他……就这么走了?
饭桌上的各样佳肴,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香气,但各有心思的人们,却仿佛浑然未觉。
晚饭过后,冯氏帮着邓氏收拾了碗筷,便领着三个孩子回到房中,一踏进门,就见谢老三和衣躺在炕上,身上没有盖被子,肩膀微缩,似乎是睡着了,觉得有些冷。
冯氏冲三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走过去,展开一床被褥,盖在了谢老三的身上。
她已经将动作尽量放轻,谢老三却还是被惊醒了,抬头一看是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恹恹的,咂了咂嘴,从口中发出啧地一声。
“对不住,对不住,我吵醒你了?”冯氏看见自己的丈夫,永远都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止不住地连声抱歉,“我看你没盖被子,怕你着凉,所以……晚上你也没吃多少东西,光说话来着了,这会子肚子觉得饿不饿?厨房里还有点饺子,要不,我去给你熘几个?”
谢老三舔了舔嘴唇:“也行。”见冯氏转身走到门边,却又忽然极不情愿地叫住了她,“那啥,趁着这几天我在家,你收拾收拾吧。”
“什么?”冯氏没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回头,双手在身前交握,恭恭敬敬地问道。
“你是聋子还是……算了算了!”谢老三翻身爬了起来,“我是说,这两天你把行李收拾出来,半个月之后我回京上任,你们跟我一起去。”
如果可以选择,他是打从心眼儿里地不想将这一屋子被他视作拖累的亲眷带去京城。但临回来之前,涂善达在家中设宴为他送行,席间曾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允许赴任官员携带家小,这是圣上的恩典,既然已成了家,将家眷接过来,也表示了他能安心留在京城为圣上效劳的决心。否则,日子一长,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他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这一屋子人带去,只当做是摆设,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奈何不了他,于是,也便点头答应了。
冯氏心中立刻就是一喜,说话都不利索了,返回炕边语无伦次地满口应承:“哎,我知道了,明儿我就收拾。那……老爷子和老太太,是不是也跟咱一起去?”
“老爷子?”谢老三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老爷子去干什么?他不是很喜欢呆在这月霞山中吗?他岁数也不小了,想必不耐烦跟咱们再回到那车水马龙的京师,再说,这一大家子人,都跟了去,浩浩荡荡的,成何体统?”
“可是,这好像不大好。”冯氏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你去了京城为官,却把老爷子丢在这山旮旯里,别人会不会说你不懂孝义二字?”
“哼,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谢老三开始有点不耐烦,“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我爹拦在头里,我能拖到今日方才熬出头来?我能有今天,全靠我自己不放弃,跟他们,跟谢老大、谢老二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去去去,不是说熘饺子吗?动作快点!”说着,还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冯氏再不敢多言,快步走出门外。
谢晚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自从谢老三决意要去京城考春闱的那天起,她便早已料定,这一日迟早会到来。
父亲到京城为官,做女儿的跟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谁又能了解,对于她来说,前世在那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根本就好像是一场噩梦?
她很想跟谢老三说她不去,反正他们互相不待见,自己留在月霞山,反而称了他的心。但这世上的事,往往逃不过四个字——于理不合。
谢老三是一番好意啊,她若因此而闹别扭,岂不是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她咬了咬嘴唇,抬眼瞟了瞟炕上那个看上去与从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的亲爹,抬脚也走了出去。
院墙上的花椒枝蔓,散发出略有点麻麻的香味。谢晚桃走过去,揪下一片叶子放在鼻端闻了闻,一抬眼,就见万氏正在墙角那里收拾那缸腌咸菜。
谢晚桃想了一想,便缓缓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万氏回过头来,一见是谢晚桃,便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我正愁没人能给我搭把手呢,可巧你就来了。天气一暖,腌的咸菜最容易生花,四丫,你去厨房帮奶奶切一小块红糖,再拿一点醋和盐来。”
谢晚桃依言而行,跑到厨房取来了一应物事,交到万氏手里。
万氏手中十分灵活地将红糖丢进咸菜缸,又倒了两勺醋,大半缸子盐,用手搅和了一下,盖上盖儿,一回头,却发现谢晚桃还在旁边站着,似乎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万氏是个水晶心肝的人物,几乎是一瞬之间,立刻就明白,自己这小孙女,怕是有了心事了。
“四丫啊,你过来。”她牵着谢晚桃走出谢家院子,顺手捡了两个凳子,在门前那片空地上坐了下来。
墨蓝色的天空,零零星星撒着几颗闪烁不定的星星,像是给一张平滑柔软的好缎子缝上了锦上添花的珍珠。四周隐约有几声虫鸣,悉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