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京城,已经有了些许热意。谢家宅子里的竹叶发得十分茂盛,被太阳一晒,在地上落下一片片暗影,倒也给这小院之中,添了不少凉意。
涂善达这一向始终未曾来谢家走动,直到五月末才差人送来了帖子,说是涂府的牡丹开得正艳,略备薄酒请谢老三前去赏玩,并说明了,是邀请谢家阖府出席。
谢老三对这次宴请十分看重。
涂善达此番设宴,并不仅仅邀请了谢老三一家,京城之中的权贵富贾,只要与他交好的,都在受邀之列。谢老三很明白,涂善达此举,正是要将他正式拉进自己的人脉当中,为他今后在官场的发展铺路。
他心里很是感慨。这许多年,他随着谢老爷子蜗居在那月霞山中,郁郁不得志,整日只能借酒浇愁,谢老爷子除了对他动辄呼喝斥骂,似乎从未关心过他心中所思所想究竟为何。而这位凃老先生,虽是谢老先生的至交,却到底算是外人,却能为他打算到如此地步,即便涂善达是有所图谋,他又怎能不心生感激?
因了这个原因,谢老三对于自家老婆和儿女参加涂家筵席一事,便非常紧张。
“人家请你一起去,我总不能把你扔在家里,少不得,勉强带上你吧!但丑话说在前头,这次你可不是去给我丢脸的!”他背着手,颐指气使地皱眉对冯氏道,一言一句极是不耐烦,“凃老先生这次请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你去了,见着那些官太太们,给我放机灵些,活络点,别像块木头疙瘩似的,只知道笑,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冯氏诺诺应了:“你、你放心,我会谨慎,我……”
“我用不着你跟我表决心!”谢老三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你那儿子和两个闺女,都给我打扮得利利整整的,不可透出寒酸气来塌我的台!尤其是四……尤其是晚儿,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是喜欢生事,要是闯出什么岔子来,你就自己给我收拾干净!敢落下一点话柄,仔细你的皮!”
“好,好!”冯氏吓得不轻,待得谢老三前脚走了,她后脚就寻到谢晚桃和早桃两姐妹,将这番话又说了一次。早桃自然是极尽乖巧地连连应承,谢晚桃却是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谢老三,做了两天七品小官,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居然还嫌她上不得台面,拜托,他才是最丢人的那个好吧?
涂善达很贴心,将宴席设在了谢老三休沐的那天中午,计划着待众人用饭之后,便去园子里赏花。
这日一大早,谢老三便在清心苑里吆喝起来,催促着冯氏寻件体面的衣裳,又打发锦玉、良缘几次三番地去看谢晚桃两姐妹打扮成什么模样。巳初刚至,一家人就浩浩荡荡地乘马车去了涂府。
与城西宅子的小巧精致不同,涂家的大宅是层台累榭美轮美奂的,只是那种华丽,又极有分寸,不至于越过了涂家的门第,外人就算再艳羡妒忌,也说不出一个挑剔的字眼。
涂府是个四进大院,园中长廊水榭假山样样齐全,四处栽种着各样缤纷花木,下人们脚下奔得飞快,四处忙碌着却又井井有条一丝不乱。谢晚桃和早桃跟在四郎身后一脚踏入门槛,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向东墙上一处角门望去。
那道角门,便是通往后宅的必经之地。前世,不知有多少次,两人领着丫头在那里等待涂靖飞回来,有不计其数的争吵,也是在那处发生。如今再次见到这地方,谢晚桃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迷茫感,说到底,她和这幢宅子之间,也确实是隔了一辈子啊。
早桃这日打扮得很出挑,自从出了门,面上便带着一丝笑容,然而此刻,脸色却也有些阴郁。
就算是重活了一辈子,有些埋藏在心里的记忆,却还是轻易不愿意想起。那些记忆,会让人猛然之间觉得,从前,自己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没有丝毫愉悦,也毫无尊严。
谢晚桃看了她一眼,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回头对今天跟着她出来的慕春道:“走吧。”
那些记忆,只能由自己慢慢消化排解,不能与人说,谁也帮不上忙。
全家人先到主厅中与涂善达见了面,四郎留在了那里,冯氏则领了两个闺女,由一个婆子引着去了后院,与如今的涂家主母,也是涂善达的大儿媳杨氏相见。
谢晚桃对于杨氏的印象很深刻,不仅仅因为杨氏是涂靖飞的母亲,是她们姐妹俩的婆婆。
杨氏生了一双璀璨夺目的凤眼,体态丰腴肤若凝脂,实实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涂靖飞长得那般俊美,便是承自于他母亲。杨氏这个人,总体上而言,算是温氏的升级再升级版,为人八面玲珑,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又热情好客,时不时地便邀请那些女眷来家中赏花品茶,一同聊天解闷。正因如此,虽然她夫君涂俊睿只是个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在京城的官宦女眷之中,她却享有颇高的声望,人缘极好。
至于在家中,杨氏也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婆婆。你当然不能指望她将谢晚桃和早桃真的视若己出,不过至少,她对于这两个儿媳妇从来没有一句重话,基本上是抱定了甩手不理的态度。涂靖飞在外头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