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有料到夏允有此一问,傅笙的神情明显凝滞了一瞬,那握着酒杯的双手竟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骗你。那日在‘边城’酒楼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因为那酒楼和居士缘分颇深,所以王统领命我给那些人留了全尸。”
都不在了!都死了!几日里的忧心得到了证实,夏允的眼中忽地蒙上了一层白雾。他终于明白为何那日陈老夫子会提醒王罕,说酒楼的名字是他取的,原来夫子早知道那些人必死,他所愿的,只是让死人保个全尸!
打记事起,自己就跟着洪师傅在酒楼烧火砍柴,一有余暇,就跑去私塾旁听。这两个地方,承载了自己最重要的记忆,自己离开陂石镇的时候,还想着有朝一日闯出名声,一定鲜衣亮马地回到酒楼,让洪师傅也过上好日子。
而如今,这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仅仅为了掩藏元方的行踪,无辜的伙计和客人都丧命在傅笙那些人手上。一切仿如元方回答的最后一题,为了最快地逃离,伤兵和累赘终将被抛弃。
望着悲痛难当的夏允,傅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像他这样的护卫来说,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就算杀光酒楼、杀光陂石镇的人又如何?公子能抛弃他的叔伯弟妹、自己抛弃上韩城的妻子儿女……又如何?
如何?又为何?为何在哄走公子小妹的时候,自己会在无人处掩面落泪?为何当那个一身血污的烧火老头,拼尽最后的力气从炉灰里扒出布包,不停地叫着“允哥儿……允哥儿……”的时候,自己会心软地答应他的请求?为何自己会扑救夏允,给他运气疗伤?又为何这壶中之酒,一杯杯全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嘭”地一声,傅笙一头栽倒在饭桌之上,夏允循声望去,只见他整张脸已经变成惨淡的青绿色,七窍之中都有粘稠的污血流出,顿时惊得骇然失色。
“你要记住你的……誓言……”傅笙浑身不停地颤抖,带动了整张饭桌和他座下的木椅,夏允想要过去扶住他,但那难忍的腹痛却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我的酒里……才下了真正的毒……”傅笙的双眼已经被污血占满,凭着最后一丝的清醒用手指着远方,“江州,永……永安镇……”
话音未落,傅笙便在颤抖中失去平衡,连同座椅倒在地板之上,整个身躯抽搐了四五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