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都知道矿机是三马拉一车,现在马头走了,马身飞了,剩我一个马尾巴能做啥。”马娓娓只顾对着话筒发牢骚,刘真推门进来一点儿也没察觉。她说的“马头”叫玛托提江。木沙江,克尔克孜族,机械厂前任党委书记,去年底调任局房地产开发公司党委书记,随矿务局机关下山,搬进省会通都大邑城里去了;她说的“马身”叫马省身,机械厂厂长,年初刚调任通都大邑市工信局副局长就被中央那位“大领导”点名送到美国进修MBA去了。刘真打量了一眼马娓娓:三十出头,齐耳短发,圆脸,白皙的脸蛋儿透出浅浅的红,着一身藏青色工装,端庄而干练。刘真从她的话语中断定,眼前这位自嘲“马尾巴”的,当是技术副厂长兼总工程师马娓娓了。于是,走近前道:“马工,你好,我是刘真,来单位报到。”说着递上档案袋和组织关系介绍信。马娓娓先是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起身道:“刘政委,刘书记,可把你盼来了,这不,刚才库头还念叨你呢,说是该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马娓娓象是遇到了救星似的,滔滔不绝说开了:“哎呀,愁死人了,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活干不上去,屁股后面还成天跟着要账的,烦死了!这下好了,你来了,有人顶了……”刘真笑笑道:“一块儿商量着干吧。不过我一下子还过不来。”刘真换了口气道“这趟来想要点钱,团里钢构厂给机械厂加工的两千吨钢桁架、钢门架,都制作完了,按合同还有百十万加工费没付,想着拿回去,给工人发了工资,把他们遣散回去,我就可以脱身了。”马娓娓打断道:“快别提钱了,厂里三个月没发工資了,连买包焊条的钱都拿不出来。”话一出口,马娓娓便觉得有点生硬,马上改口道:“要不去找找库头,看他能不能给解决。”刘真有点懵:什么裤头裤衩的?马娓娓看出刘真不解神色,连忙解释道“就是库局长,局领导都下山进城了,就他在山上。”刘真道:“好啊,我正好要去局里报到呢。”
二人走出办公室,只见车间工人正清理现场拾掇工具准备下班,有的三三两两的正往楼梯口走。马娓娓捅了一下刘真胳膊:“喽,又来查问工资了,我见到他们头就大了。”说话间,已有十来个工人走上楼梯,迎面碰上刘真和马娓娓往下走。工人一见马娓娓便七嘴八舌问开了工资的事。马娓娓指着刘真,对工人道:“新书记刚到,这不,正要陪刘书记到局里去问问钱的事。”工人一听说眼前这位英俊的解放军军官是厂里新来的党委书记,既好奇又生出希望。有的说“军官书记能压得住阵脚,这回一定能拿回钱来了吧。”有的说“有头了,叫解放军书记领着我们上西宫去打土豪。”刘真走进工人中诚恳道:“组织上分配我到厂里来工作,就是让我来和大家一起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这时,有工人提议道:“厂里资金本不紧缺,老姜你知道情况,你代表大伙儿跟书记说说。”在众人附和下,从人群后面挤进一位中年工人靠近刘真道:“书记,您刚来,有所不知,机械厂干的活都是局里的,光是这三年给三大厂大修工程款就一个多亿没拨过来。这还不说,去年局里做主,把厂里办公大楼卖给私人老板开宾馆,六千多万给了两千万,局里一个子儿都没留给机械厂,全拿到通都大邑搞房地产去了;还有四千多万,私人老板赖着不给。这个西宫宾馆大股东是邹荣根二公子,邹过去是昆仑矿务局局长,现在是中央法工委书记,从局里到厂里,头头们都是邹的老部下,更何况他现在在中央大权在握,谁敢张口向他要钱?问题是,这可把工人坑苦啦!局里撑不下去了,从去年开始说是搞改制,先从机械厂改起,动员工人一次性买断,老点儿的给个三万两万的,年轻的五千块钱都拿不到,象我这号的占多数,万儿八千的打发了,一刀两断,再也不管了。矿区职工要么是王震进军西江带过来的老红军、老八路的后代,要么是五六十年代支边青年和他们的后人,都是好几辈子跟着共产党干过来的,真可以说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就现在在场的,哪个不是从光屁股滚泥蛋子就在国企里混,象我们这些人除了安分守己干好自己本职工作外,啥能耐都没有,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赶也赶不走哇!”
说者亢奋,闻者动容。刘真深情地向着工人道:“兄弟们,我跟你们一样,也是革命的后代,与党和国家的血肉联系和情感可以说是感同身受。在党领导下,国家经济建设日新月异,党不会抛弃我们,更不会忘掉我们的前辈的。”还是那位老姜接过去道:“这一点我们相信,所以尽管有些有钱有门路的自己干去了,头头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去了,但我们还是照常上班,尽可能不让或者少让厂子受损失。但是热情再高没饭吃总是不能持久啊。”一说到具体困难,工人中如同炸开了锅,有的说老娘住院将近两个月没钱缴费,眼看就要停针停药;有的说月底孩子要开学,学杂费还没有着落;有的说媳妇生娃娃没钱买奶粉……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听得刘真如坐针毡,特别想到孩子们马上要开学,他真的有点急了,未加深思便说道:“请大家给我一点工作时间,二十天内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听罢刘真表态,工人中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