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元旦放假过后头一天,张祜同和刘真就接到参加矿务局党委扩大会的通知。开会头一天晚上,二人把各厂、社工作安排好,便利用夜间时间往通都大邑赶路了。约莫过了后半夜,车子开到了南湖小区大门口,电动大门已经上锁,只留了个够人行走的小便门。刘真把轿车停在大门外,下车从便门进去,敲了好一阵子才把看门的保安叫醒。老保安吐着一嘴酒气,睡眼惺忪地边嘟囔着边寻找着钥匙。张祜同和刘真站在门外等着,一阵西北风刮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缩紧了脖子。就在电动大门徐徐打开,轿车前大灯刚刚打开往大门里进的一刹那,三人借着车灯光亮,同时看见了,右前方那幢山墙上标着“7001”的别墅楼上掉下个人来。刘真把车开进大门停稳,刹住车,便和张祜同和老保安一起向7001楼走去。走近一看,地上躺着个娃娃,蓬头垢面,衣衫褄褛,十三四岁的样子。回头再看别墅楼墙根里倒着的塑料管道,三个人都明白了,这个小贼娃是入室行窃,从下水管道下楼的时候,塑料管子断裂给摔下来了。刘真见这小偷瘦骨嶙峋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多半是为生活所迫才干起了这营生。便想过去训他几句,再跟老保安说说放走算了。刘真走近小贼娃,想扶他起来,这小贼娃却象个刺猬似的,一触碰便双手死死抱在胸前,浑身缩成一团,任你怎么拨弄就再也不动了。张祜同也过来拉了一把,也没拉起来。二人断定,这小贼娃摔的不轻。这时,老保安拿着个电棍走过来,掰开小贼娃捂在胸前的双手。一看小贼娃那空空旷旷的西装衣衫里,塞着满满的钞票,全是蔟新的百元大钞,成沓子的就有四五沓子。刘真一看这小贼娃偷了这么多钱,知道他摊上大事,在劫难逃了,本想替他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老保安打了报警电话,一会儿来了辆警车连人带赃拉走了。
刘真拉上张祜同,闷闷不乐地来到了1001别墅楼。二人进门,胡乱吃些靳不换他们晚上的剩饭剩莱,打开铺盖钻进被窝就睡了。刘真躺到床上却是不能入眠,小贼娃衣衫不整的凄苦形象在他心中总是挥之不去。他望着正在熟睡中的靳不换,直觉得这个小贼娃,与第一次见到的靳不换是多么的相象。想到这里,十多年间的往事,止不住地一幕一幕涌上了心头。那是一九八零年冬,刘真时任红军团三营教导员,奉调临时担任师的新兵团政委,带队到四川万州接新兵。新兵移交时,军地双方却因一个新兵政审问题发生了争执。事情的起因是,新兵集中期间,新兵四连发现,后半夜常有新兵摸到伙房,偷馒头拿包子。一调查,新兵团领导吃了一惊,这个夜里常摸进伙房偷拿食品的新兵,叫靳二耙,是当地出了名的“二进宫”。这第二次因盗窃被劳教期满释放出来后,仍不改恶习,时不时的橇门砸锁偷鸡摸狗的,弄得四邻不安。这次征兵,村上和乡政府就想把他送到部队去,一来寄希望解放军这个大学校把他改造成人,二来也是送走一个捣蛋虫,省了这桩烦心事。新兵团坚持退兵,地方政府求情收下,双方僵持不下。刘真对新兵团团长、也是师里的军务科长说:“我到四连去看看本人再说。”刘真下到新兵四连,正逢开晚饭,四连指导员魏红阳把正在七班饭桌上狼吞虎咽般啃着包子的靳二耙指给刘真看。只见这个新兵个子矮小,面黄肌瘦,大棉帽子架在两个耳朵上,大半个脑袋都罩进帽子里去了,裤腿和袖口都捲了两三道。刘真坐进七班饭桌,四连连长给刘真端上两个包子,刘真没顾上吃,瞅着新兵们吃饭,目光却不时地落在靳二耙的吃相上。只见这个靳二耙嘴里啃着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碗里还存着一个,吃得满脸是汗,清水鼻涕也流出来了。刘真挨过去亲切地招呼道:“小鬼,别抢,包子多着呢,保你吃饱。”又指指自己碗里的两个包子道:“要是不够,我这两个也给你。”靳二耙抹一把鼻涕怯生生地回应道:“是!谢谢管教!”魏红阳纠正道:“不叫管教,叫首长。”蕲二耙又怯生生地朝着魏红阳重复道:“是!谢谢管教!”刘真见着既好笑又好奇,问道:“他怎么见人就叫管教,管教是啥?”桌上有新兵回答道:“监獄犯人管民警都叫管教。”刘真见一个活蹦乱跳的青春少年,竞被训化成这般机械形状,心中不免生出怜悯之心。便靠近靳二耙,和颜悦色道:“小鬼,我和你们连长、指导员,还有你们排长、班长,都不是警察,都不叫管教,我们是人民军队,官兵平等,上下一致,就象在自已家一样,都是兄弟姊妹。”靳二耙象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眨巴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刘真。转眼功夫,手里的包子没了,碗里的包子没了,刘真碗里的包子也少了一个。不过,刘真看出来了,在靳二耙两个袖笼子里各藏着一个包子,至于怎么藏进去的,刘真倒是没有注意到。刘真不露声色,跟大家一起拾掇饭桌,打扫卫生。饭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刘真叫住靳二耙问道:“新兵连的饭吃得惯不?”靳二耙点点头。又问:“能吃饱不?”靳二耙仍旧点点头。再问:“夜里睡觉饿不饿?”靳二耙摇摇头。刘真琢磨,吃得惯,能吃饱,又不饿,干吗藏着掖着偷拿食品?莫不是送给别人的?于是,便问道:“你爸爸是干啥的?”靳二耙低着头答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