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隗·鸢策马渐行,将将落后风承一个马头,欲言又止,满是踌躇。
“鸢少侯有话,但言无妨。”了然侧骑之人的窘状,风承淡然出言,打破沉默。
好一个鸢少侯。魁隗·鸢按捺下心头微愠,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敢问风帅,此次仓促出征,鹫主究竟意欲何为?”
“鸢少侯惧了轩辕?”魁隗·鸢眼中,主帅嘴角拂上了一律戏谑的笑意。
魁隗·鸢愣了愣,索性一脚踏进这激将之计,想着顺水推舟:“旱兰山在心,魁隗勇士何曾惧过他人。然我族内附轩辕已逾十三载,贸起干戈,师出无名,何以叫天下人心服?”
“啧……啧……不愧是轩辕亲封的侯爵大人,说起华夏人那套道理,倒比我族的弓马功夫强上许多。”未及风乘发言,已有人抢下话头。“在皇天呆了几年,怕是跪碎了我魁隗汉子的骨头罢?”
“魁隗·鹘你什么意思!?”魁隗·鸢怒从心起,右手猛地搭上佩刀,若非估计军法,险些便要发作,然心中却又无奈之极。他自少年时,便被迫抛下战马,徙送轩辕为质,一去便是十三载岁月。直至两年前,方才获准回归故土,归制风乘部下。
魁隗·鹘见对手气短,得势不饶人:“我魁隗勇士纵马之地,便是鹫神翼覆之处,你在皇天城内跪了华夏人十几年,哪里还算的上鹫神羽翼。这次兵发落鹫关,定要一雪当年落鹫之耻。”
“你也知晓落鹫之耻,我入质轩辕十三年,亲眼所见,华夏诸国疆域广阔,物阜民丰,军事潜力远胜草原各部。如今伪主肆虐旱兰山外,我等尚且应对不暇,遑论与华夏擅开战端,陷于腹背受敌之境,莫非是想要再现一次落鹫之耻,彻底断送我族。”魁隗·鸢看向坐视部下相争而不动声色的主帅,道:“风帅,您亦深谙华夏底蕴,当知卑将所言无虚。”
风乘笑意无踪,举手拦下正欲出言相驳的魁隗·鹘,道:“鸢少侯所言极是,现今的鹫神翼民,已是四分五裂,人心离乱。外有华夏压迫,内有伪主夺位,已呈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危局。鹫主乃当今雄主,举兵之意,风某不才,倒也能猜出个七八分。近年来,皇天庙堂内,隐帝怠政,生杀予夺之权尽归青阳,对魁隗压迫日盛,当年轩辕胤太子所订落鹫之盟,已形同虚设,翼民多生不满,人心倾向伪主。此时,若再不放手一搏,魁隗即使不亡于华夏,也迟早自绝于翼民。”
魁隗·鸢心知风乘所言理据皆然,愈发无法放下心头大石。
“这是场几乎必败的赌博……”魁隗·鸢回望身后逶迤行进的大军阵列,胸口郁结更是难以舒展。前夜,风乘传鹫主口谕,尽起麾下三万控弦,夤夜拔营,奔袭落鹫关,诸账兵将虽有疑惑,但却未有异议。向来恣意放纵、桀骜不驯的魁隗勇士,如今竟颇具轩辕作风,将命如山,令行禁止。在他看来,倒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尤其当这全军主帅是华夏人时。
风乘的出身、来历,整个魁隗深土之地,无人知晓。他在三年前如彗星般崛起于魁隗王账,蒙鹫主亲赐掌兵令箭,一跃而为魁隗新贵。待魁隗·鸢返回族内之时,风乘已在短短一年内,彻底革新了魁隗闲时为牧,战时为军的屯牧旧制,转而推行鞍马常驻的常备军制,大大提升了魁隗战力。“风乘怕不是鹫主的遗子罢?!”右大都尉的儿子,仅仅因为这么一句不分轻重的玩笑话,便被鹫主施以豺葬之刑,落得个裹尸走兽的凄惨下场。或许是此次弹压过于严厉,右大都尉以这丧子的代价换得了鹫主对风乘来历的只言片语——“风乘出自华夏,有大才”。
“鹫主究竟意欲何为。”魁隗·鸢不只一次暗自思量过,纵使风乘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此重用一名华夏族裔,未免太过了些。纵观魁隗历代先主王账,虽不乏外族智囊,但掌兵治军,这确是破天荒头一遭。想到这里,魁隗·鸢又不免自艾顿生,自己归族后,族人又何尝把他看作真正的翼民过,按魁隗·鹘所言,不过是跪碎了骨头的轩辕走狗罢了。
“鹘将军,你可有信心,为鹫主取下落鹫关?”风乘远望天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渐沉的夕阳,向魁隗·鹘发问。
魁隗·鹘出身王族内帐,母亲与现任鹫主为血脉兄妹,地位极高,向来狷狂傲慢,不服管教,但不失为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履职风乘麾下三年,虽仍抱定族裔之别,却也收敛不少。风乘亦量才擢用,授其先锋千夫长一职,掌领先锋重任。
“一年前我曾易装探过落鹫关,守军分两部,一部以高阳长弓为主,驻扎关内,约有五千余人;一部以轩辕精骑为主,饮马敕勒川,两军互为犄角之势。”魁隗·鹘马鞭一挥,遥指前方:“据轩辕操练法制,骑将在日落时回营整备,待至深夜,人困马乏,我只要带兵突击,便可轻易取胜。骑兵既败,我军便可乘胜追击,趁势取下落鹫关。”
风乘不置可否,转问魁隗·枭:“枭少侯有何看法?”
魁隗·鸢稍作思量后说道:“以我军之能,奇兵突袭,击溃轩辕精骑当不在话下。至于顺势取下落鹫关,请恕卑将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