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爬过第四具尸体,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夯牛正沉浸在以一敌三的快感当中,他的脚边横亘着残肢断臂,切口处汩汩地渗着血泡,在阳光下分外耀眼。一名士兵试图从背后偷袭,有那么一刹那,他成功了,夯牛肌肉虬结的肩膀被舔上了一道几可见骨的伤口,但这并妨碍状若癫狂的夯牛反手一斧,令偷袭者为这小小的成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制造伤口的整只手臂。
夯牛的斧子下面,从来没有完整的对手,或者完整的尸体。
系着腾龙披风的将领在两名护卫的保护下,向舰首缓缓退去。弃儿看准时机,爬过第五具尸体——只剩下半边身子,很显然是夯牛的杰作——绕到了目标背后。黑色的腾龙在猎猎飞舞的披风间腾云驾雾,形象扭曲。
但并不可怕。
他们还在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弃儿从尸首间跃起,手中的短匕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明艳的弧线,翩然抹过目标的脖子。
将死的眼睛里,年轻的生命光辉极速褪去,只剩下惊诧,不甘,与浓浓的悔恨。两名失去存在意义的护卫挥刀向弃儿斩下,却在一阵突来的剧烈摇晃下双双落空,弃儿抓住机会,赶紧逃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弃儿向甲板右侧跑去,沿途尽是扭打厮杀在一起的人群,在挥舞兵器的下一刻,或死,或生。一支只剩半截枪体的染血长枪从斜次里袭来,却在离弃儿咫尺之时力竭坠地,持枪的士兵丧身于背后的黄雀——顷刻之后,扮演黄雀的人亦同赴黄泉。
弃儿闪身躲过向他扑过来的一名士兵,踉跄着扑倒在他的目的地——“烈鲨号”插入脚下船体的鲨头撞角,也是方才救他一名的摇晃来源。由于两船在体积上的差距,撞角甚至未能插入船体之内,近半裸露在甲板上。
数十名上身****的彪形大汉自撞角上鱼贯而来,提刀加入战局。原本勉强相持的局面立马变成一边倒,着甲的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穗,头颅肢体纷纷落地,直到最后四名士兵相继弃兵,整个甲板已变成了充斥鲜血和腐肉的修罗场。
弃儿呆立在甲板边缘,鼻息间浓烈的血腥味并未向前次般令他作呕,反而夹杂着淡淡的腥甜。人群中的喧哮欢喝震天般彻响,夯牛永远是其中最为响亮的声源,粗鲁而狂烈,与他在战场的风格如出一辙。但今次,却并未发生。
渐渐的,所有的声音都湮寂在夯牛的沉默中,弃儿感受到灼热的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疼极入肉。
“你,偷了我的猎物!”夯牛分开围绕自己的人群,来到弃儿面前,为他定下罪名。
弃儿不想与夯牛发生冲突,没多少人愿意和夯牛对峙,尤其是还沉浸在战斗激情中的夯牛。
“我没有偷,他是敌人,没死在我手上,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夯牛握住拳头,一拳砸在弃儿身后的船舷上,怒发冲冠:“他,是我的猎物,没有人能和我抢。”
弃儿看向擅自被划归为夯牛猎物行列的尸体,没有说话。和夯牛理论,没有任何意义。
夯牛额头暴鼓的青筋宣泄着他的忿恨,弃儿感受到脖颈传来的窒息感时,人已悬在了半空。年仅十岁的稚嫩身躯,在壮如铁塔的夯牛手中,如同风中飘絮,轻易可断。
“奔流!”
几乎已经放弃的弃儿狠狠地甩在了甲板上,他贪婪地呼吸着漫溢血腥气味的空气,死里逃生。至于那搭救他于千钧一发之际的怒喝,已无暇顾及,但亦无须揣测。
无妄海上,能够斥退夯牛的,只有一个人。
踏海自撞角上缓步踱来,身后跟着一个面无颜色的肥硕男子,令人在意的,是架在在脖子上的刀刃。
弃儿挣扎着站起身,退开一旁。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这就是你说的区区商船?”踏浪的声音正如他的面容,冷厉而决绝,蕴藏着一千把刀子。
“海王大人,这……”肥硕男子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
踏浪径直穿过甲板,走到引起风波的尸体前,饶有兴致地用刀挑起已被鲜血浸染近半的披风:“腾龙,你可不要告诉我,伏牺龙种的图腾,已泛滥到人尽可配的地步了。”
“海王,小人着实,着实不知。小人也只是收到悬红,再将这生意安排……不……奉上海王而已。若知道这是伏牺的船队,给我个天做胆子,我也不敢接这活儿啊。”看着他的样子,弃儿好容易想起了名字,据传来自璇玑黑榜的中间人,雒藉。
“我的头也在黑榜之上。”踏浪对雒藉的辩白嗤之以鼻。“发榜之人是谁?”
“海王,您知道黑榜的规矩,所有悬红,均为匿名。”弃儿已看见雒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堆叠在一起的赘肉滴滴滑落。
“我只问一次。”
雒藉磕头如捣蒜:“海王,您就是问百次千次,我也说不出来啊。”
“奔流!”踏浪的命令解开了夯牛的枷锁,他腰间的战斧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夯牛蹲下身,煞有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