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讣告
他语气并不强烈,声音在幽暗的长廊内响起,还是从光滑的墙面反射了余音。
一时间,这两句话让叶语莺脑子嗡嗡的,像耳鸣了一样。长廊尽头,那扇落地窗外的微光,描摹着他凛然的下颌骨相。他没有逼近,只是站在一个更加恰当的社交距离之外,那双黑眸中重新燃起了执着,重新去试图获得一个迟到了四年的答案。叶语莺感觉自己的呼吸,在他的气息中,被剥夺了大半。可有些真相,好像是无法说的。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这一切。
从程明笃的视角,她着实狠狠将他抛弃过两次。第一次是八年前,她不辞而别,为了所谓的前程,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暖味的可能。
第二次是四年前。那时,她已经提前完成了在德国的硕士学业,并成功在国内找到了一个研发岗。
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可以与他并肩的、微不足道的底气。于是,她鼓起全部的勇气,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她要回来了。他们隔着邮件,在三封邮件之内就确定好回程的时间和见面的地点。谁都没有询问对方的近况,甚至是感情状况,也没有细聊将来的发展。一切都理所应当到,只要他们同意相见,那一定都做好准备等待对方的,这是种无端的默契。
那本该是他们时隔四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成年人的重逢。原本平时她去机场都是乘地铁的,但是那天带着回国的三大件行李,又下着暴雨,好友兼同学Melisa开车送她去机场。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超载的货车,从侧面,狠狠地撞了上来,Melisa反应不及,握着方向盘的手采取紧急措施仍然无力回天,车子冲出护档…在ICU里,昏迷了整整两周。
她醒来的时候,错过了回国的航班,也错过了那个她期待了整整四年的、与他的重逢。
更让人痛心的是,Melisa当场死亡。在之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她都像一具被钉在病床上的、活着的木乃伊。内心焦灼着,她永远活在对Melisa死亡的愧疚中……她被各种钢钉和支架固定着,动弹不得。盆骨的碎裂,腰椎的重创,以及那些被牵连的、时时刻刻都在发出抗议尖叫的神经,让她活在一种24小时不间断的、炼狱般的剧痛里。
那个曾经在跑道上,可以追上风的女孩,如今,成为残缺的傀儡。她所有的骄傲、坚韧,与程明笃重逢的勇气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都在这种彻底的、毫无尊严的无力感面前,被狠狠捏碎。直到半年后有一天,她托黎颂打开电脑,登陆上自己的邮箱,才第一次在劫后余生后看到程明笃发来了邮件。
上一封邮件已经半年很久,他在问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语莺看着天花板上那片单调空旷的白。
她想象着,程明笃在江城的国际机场里,从白天,等到黑夜的样子。她又想象着,如果他此刻推开这间病房的门,看到她这副插着各种管子、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的、残破不堪的样子……于是,她用一种近乎于自毁般的决心,让黎颂,替她,回了那封信。一封,她亲自口述,黎颂打字的,诀别信。她告诉他,她后悔了,她想永远留在这片土地,去往慕尼黑读博,攀登更高的学术殿堂,她不会再回去了。
一一另寻她人吧。
她用一个最伤人、也最不可理喻的谎言,亲手,结束了这一切。程明笃在两个小时后回道:
【你的选择,我收到了。
从职业规划和个人发展来看,留在德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无疑是一个理性的、基于你长远利益的决定。我对此,表示理解和尊重。那么,祝你,前程似锦。
就此别过,不必再复。】
她躺在德国冰冷的病床上,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望着天花板,心绪却再也飞不到天空。
她,在那半年里,前前后后,一共进行了六次手术。第一次和第二次,是骨盆重建。
第三次和第四次,是腰椎减压与神经探查。腰椎受到重创,碎裂的骨片,压迫着她脊柱里那些比头发丝还要纤细脆弱的运动神经。医生们必须像在雕刻一件最精密的艺术品一样,用显微器械,一点一点地,把碎片清除。
黎颂曾告诉她,手术刀每偏离一毫米,她下半辈子,可能就真的,要彻底在轮椅上度过了。
第五次和第六次,是神经修补与肌腱移植。这是最后的、也是最精巧的修补。医生们试图将那些已经受损的、脆弱的神经末梢,重新连接,并从她身体的其他部位,移植健康的肌腱,来代替那些已经坏死的组织。
每一次从麻醉中醒来,迎接她的,都是新一轮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那种对自己身体彻底失去掌控的、巨大的无力感。最初,她还会因为剧痛而哭泣,会因为绝望而嘶吼。可渐渐地,她不哭了,也不闹了。
她只是沉默地,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像一个最听话的、配合度最高的病人。她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任由那些医生和护士,在她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身体上,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宏大精密的修复。直到很久之后,当她终于可以被允许,在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