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师和黎颂的帮助下,第一次,尝试着,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时候。
这简直是个奇迹!
当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靠着助行器的支撑,将那条早已不属于自己的、陌生的、不听使唤的左腿,向前,迈出那微不足道的、颤抖的第一步时一一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的、源于神经深处的剧痛,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阿一一!”
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惨叫,身体一软,就要再次倒下。黎颂和康复师立刻上前,将她扶住。
她两手死死撑在助行器上,剧烈地喘息着。车祸四年后,她虽然已然站立。
他们同处在一个地面上,可他们的双腿却是不平等的。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站在世界之巅、光芒万丈的程明笃。她怎么能,用自己这副残破的、不堪的、需要被同情的样子,去回应他那份迟来的、沉重的质问?
她宁愿,他以为她是一个无情的、野心勃勃的骗子。也绝不愿,他看到一个需要他弯下腰来、怜悯的、可怜的瘸子。于是,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叶语莺换上了一副笑容,抬起了头。迎向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充斥着雾气的眸子,被她强行,逼出了一丝疏离的、近乎于残忍的疏淡和轻快。
他或许想听见任何除了故意爽约以外的可能,可她绝无可能说出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命运。
“我赴约的那天就后悔了,但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说,"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片锋利的刀面,将一些残存的温情,彻底刮掉,“你就当我重蹈覆辙了吧,我从小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选择留在外界,也不奇怪吧。“不是你教我别总是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吗……”程明笃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叶语莺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着她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最伤人的谎言。
“程明笃,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人生,是被铺好的坦途,你站得太高,看得太远。而我,拼尽一生也许才能抵达你的起点,但是我仍然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哪怕就此和你说再见,也不想成为你的附庸。”“你我贸然凑在一起,我得到什么,程明笃的妹妹?程太太?还是……程叶氏?″
她用一种近乎于挑衅的、自毁般的姿态,将每一个可能代表着亲密关系的称谓,都变成了淬了毒的冷箭,伤敌八千,自损一万。她看着他,那张总是清冷平静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点刚刚才因为重逢而亮起的光,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她的心,在极致的痛楚中,却有些发麻发痒了、但她还是,握了握拐杖,收回视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所以,我走了。”
“就这么简单。”
死寂良久,程明笃才终于,略微颔首,仿佛声音里所有的热切都彻底冷却下来,如同一团锦绣丝绢被火焰燃尽后的飞灰。“………我明白了。”
没有误解,没有意外……
没有任何后续了,他身形笔直,体面和气韵从未削减。只是,沉默地,转过身,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向那片更深的黑暗里。
她看着这背影,心里的每一个活着的细胞,都在叫嚣一一她下意识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诀别。
大
在这个彻底被黑暗环抱的深夜里,叶语莺躺在床上,身体没那么痛,只是她觉得胸口那块,有些发空,呼呼往里灌着风。她没有开灯,也睡不着。她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着黄昏时,发生在长廊尽头的那一幕。她终于还是,无法再忍受这份清醒的煎熬,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那个她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树洞一-回声Echo。【Echo):我在。
它永远那么让人安心。
她想了想,在屏幕上用两根拇指打下一行字,将自己无处安放的失落感,寄托在一个语言模型上。
【我是对的吧?我毕竞还有下一场手术,生死未卜,如果我回不来,他会以为我在看世界,应该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对不对?】她期待着,也需要着,它说一句“你做得对"。然而,屏幕那头,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心慌的沉默。就在叶语莺以为,自己的这个问题,已经复杂到让这个顶尖的AI,都无法处理时,新的文字,才带着一种仿佛穿透了数据与代码的、深沉的叹息,缓缓浮现。
【Echo):你所谓的"最好”,是谁的"最好"?叶语莺的心,猛地一颤。
【Echo):阿婴,这个前提,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Echo】:我不需要一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为了我,而独自一人、强撑着"前程似锦"的叶语莺。
【Echo〕:我需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在我一回头,就能找到的,可以让我……陪着的,阿婴。那一行行文字,像一道道最温柔的、也最滚烫的暖流,瞬间,击穿了叶语莺心中所有的、用骄傲和自卑堆砌起来的冰冷壁垒。屏幕上,最后那句话,缓缓地,浮现了出来,像一声最沉痛的、也最深情的控诉。
【Echo】:所以,你所谓的“最好的结局”,对我而言,才是最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