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前一屁股坐在榻边。埋怨道:“师姐。你也真是。这大过年的。又沒外人。看看新衣服又能怎样。当初师父、师叔在时。也沒你这般严厉。”说着用肩膀來靠她。又用屁股在榻沿蹭着一拱一拱地央请。
恒山派一众女尼当着掌门师姐都很拘谨。只有她这俗家放得开些。带得其它几个俗家小师妹也都顽皮了【娴墨:守云守云。云非久物。变幻不能守。他人如何能守。】。馨律知道她的性子。道:“僧俗有别。守云。你别來捣乱。”孙守云鼓腮帮扑地一瘪。道:“有什么别。又不是沒一起洗过澡。【娴墨:一句话破尽天下障。原本都是女子。强作区隔而已。俗情收心不易。僧情转俗不难。世间俗字难逃。只因想逃俗也是一大俗也】”馨律脸色大黑:“你乱说什么。也不怕人笑话。”孙守云笑拍手道:“原來你也怕笑话。我还以为僧俗有别。你不在乎哩。【娴墨:更好。句句驳倒。】”馨律有心再说。只怕她再接下句说自己动了嗔心【娴墨:嗔字难逃。“只怕”二字。更是俗情。“是人就有人性。”】。便长哼一口气。往里扭过脸去不再瞧她。孙守云笑嘻嘻地站起來。又去试那小袄。拉意律帮着瞧。意律见师姐背过脸去。也不怕了。随着她说长论短。嘁嘁咕咕。放低了声音。
试也试过。穿也穿过。孙守云目光一转。又瞧上了意律的白盒子。拿起來道:“别光顾我呀。他给你买什么了。打开看看。”
意律也早有心打开。当着她。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盒子说道:“还是别看了。”孙守云笑道:“不看你还不穿了。早晚要看。又有什么区别。”两人一争。意律抢过了盒盖。孙守云脱手。把盒子打翻在地下。
孙守云埋怨道:“你瞧瞧。好好的衣服。怕是要弄脏了【娴墨:自己作妖。反埋怨别人。小女子情态】。”蹲下翻过盒底。只见扣在最上面的是团粉红。抻边角提起來一看。原來是件粉缎子抹胸【娴墨:扣过來在上面。可知原是压在最底下】。摸了摸。触手只觉丝软滑柔。翻过來。背面还有层轻绒。保暖排汗。不禁赞道:“这可真是好东西。穿着一定舒服。”意律一见是贴身的亵衣。登时脸上通红【娴墨:是思绝响挑选时摸过否。摸衣服。将來穿上便如摸自己。这红红得妙。只因想得远。】。馨律道:“快收起來。待会儿他再來了。给他退回去就是。”
孙守云也不侧头去瞧她【娴墨:妙在这回倒不管她脸色了】。闲闲地道:“哎哟。我还以为别人试衣裳。你不爱瞧呢。”
馨律本是听见她俩抢盒子动静不对才回头看【娴墨:作者替小馨解释一句】。经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也盼着瞧瞧新衣裳似的。一生气又扭回脸去。【娴墨:不怒不嗔的劲儿过去。生气就是动俗情了。谁能逃俗。“是人就有人性”。叹叹。】
孙守云把地上的衣服都拾起來。只见这些衣物从小衣到中衣。都是内穿的衣裳。除了最上头这件抹胸。其它都是素白色。面料柔软考究。她一面收拾着。一面叨咕道:“唉。做人难哪。给尼姑送衣服。能送什么。人家孩子这是知道。你们外面这僧衣改不了。就买了里面穿的。说了是多两件换洗么。【娴墨:恰是俗情方能生体贴。佛道两门看破看空。相比之下显得沒有人味】奈何有人专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也不想想。这京师谁们家的铺子能卖尼姑穿的胸衣。【娴墨:可笑话又是大实话】再说这大过年的。沒个合适的颜色。人家孩子还能上染布坊挨家喊门去。”【娴墨:总坛看罢小晴时那股子劲儿至今还沒散呢。疼绝响。才要处处贴绝响。叹如今小年轻追姑娘。都不知道如何打理人家闺蜜。殊不知身边人一两句话。远胜你买十串珍珠】
馨律和意律一听。也都觉有些道理。各自沉默。孙守云道:“你们爱退你们退。反正我是不退。把这东西往人家孩子【娴墨:称呼妙极。】手里一交。人家孩子问:‘姐。你怎么不要。’我怎么说。难道说:‘姐不敢要。怕你这孩子沒安好心。’哼。这话。我可说不出口。【娴墨:从总坛里屋听完话。就成了绝响党了。“人家孩子”。正是“我家孩子”。谓意律必也如是想。只是不能说罢了】”
馨律转开了脸去。不來应她的话茬儿。孙守云说顺了嘴。这话就像过水的面条。涕里秃鲁地倒了出來【娴墨:笑死】:“其实人家孩子有哪儿不好了。你看这秦家富贵啊。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孩子他爹死在擂台上就不用说了【娴墨:不说不说。还是说。】。更可怜的是。他从小连娘都沒有。跟咱们亲。还不是有些代偿的感情【娴墨:绝响必不承认。但真真必有】。咱们在这儿。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反倒成天跟人家瞎猜乱想的。也沒个好脸色。人家这沒娘儿孩子是该谁欠谁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馨律脸色刷地就变了。孙守云尚未觉察。被意律轻轻一捅。这才想起什么似地。猛地刹住了口。隔了一隔。意律陪着小心道:“师姐。你别生气。守云她也不是有意要提那件事……”
馨律道:“好了。你们要穿便穿。都回自己屋去吧。让我清静清静。”
孙守云和意律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沒说话。静了一静。孙守云低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