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道:“皇上。曾一本贼势极大。打起仗來想必惨烈艰苦。军需给养供给不畅。未免贻误战机。老臣与李阁老等商量。拟派工部给事中吴时來巡抚广东。督促筹备粮饷。正好可与侯爷同行。”【娴墨:之前戚继光在神机营点兵。吴时來出言笑谑。恃横之态便有來由】
常思豪登时心头一拧:“你让这吴时來坑完了戚大人。又想把他和我安排在一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莫非是想在供给方面动手脚。搞得身后起火。再责我们一个出战不利。劳而无功。”
隆庆准了奏。将吴时來唤到近前嘱道:“军需粮草非同小可。卿到广东。须得尽力襄辅筹措。好自为之。勿失朕望。”吴时來眨着酸枣眼躬身道:“是。臣愿与侯爷、俞老将军一道。协力同心。共灭国贼。下安黎庶。上报圣恩。”直起腰來。又冲常思豪长揖一笑:“日后下官在侯爷左右。早晚聆听教诲。想必一定会受益匪浅。”
常思豪一声不哼盯着徐阶。好像吴时來只是块长得奇形怪状撅着腚的石头。只见徐阶双手松松然往大袖里一揣。腰杆略直。老脸向天微微仰起。饱吸一口山顶上新鲜的空气。缓缓吐出。满是皱纹的眼皮又安然地、平静地、渐渐低垂下去。他沒有表情。但常思豪觉得他心里一定在笑。只不过这笑容被他融成了汤。捣作了水。顺着脚底流去。接上地气。化作了满山满谷的风。
古道长亭。
春风萧然是竟。
一列列车马队伍停在长亭之外。不少朝中官员。都來给云中侯和吴时來送行。
常思豪身边仅带了李双吉、齐中华等五人。吴时來的亲随却有六十來号之多【娴墨:又为后事伏一笔】。加上仆役护军。洋洋壮观。送行的官员都围着他热切说笑。连看都不往常思豪这边看上一眼。
刘金吾和秦绝响都有些消沉。常思豪长长吸了口气。拉住他俩之手避开人群低道:“徐阶既能十数年曲意事严嵩。咱们只输这一阵。又何必如此颓迷。今番且由他高兴。待我在南方见机而作。见景生情。定要拿了他把柄。回京把这笔账一体算清。”
刘金吾道:“戚大人的手下栽得不明不白。还有人离奇失踪。可见徐家二子手段非常。兄长务要多加小心。”常思豪点头。秦绝响道:“大哥。你就听我一次。把我这六个铳卫带去。身边有几个硬手。凡事也支应得开。”
常思豪道:“京师形势复杂。你身边不可无人。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还有。馨律师太身子不好。你就尽量别再派她做这做那了。”秦绝响道:“是是。是她见盟里有事。便闲不住硬要去做。小弟也沒办法。你放心。等她这趟回來。我便说什么也不让她走了。”
常思豪见他缩眼低眉的样子。以为又是心里那份情意在作怪。决然猜不到他说的是谎。当下也不再多问。双手紧了一紧。更嘱道:“你二人谨守本分。东厂方面多加维护。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我从南方回來再说。”刘金吾只道他是告诉自己对东厂要维护。对徐阶不要轻举妄动。重重点头。秦绝响却更知这话里语带双关。也点头表示明白。
眼见吴时來已然上车相候。常思豪执鞭上马。准备登程。忽见來路尘头漾起。一枝马队从京师方向卷來。当先一匹马。浑身香雪白。银鞍银镫银饰件。马颈下十二颗小银铃。腚上两片毛旋儿。绒嘟嘟其色如樱。
刘金吾一眼便认出。心道这不是郭督公的粉腚玉龙驹吗。马队快如疾风。眨眼到了近前。只听一声长嘶起处。雪骏收蹄。马上人将挡尘绫纱一抹。露出脸來。笑盈盈眉目如画。果然是郭书荣华。
常思豪心中立沉。不知他此來何意。
只见郭书荣华旋身下马。微笑着拱手作礼道:“荣华來迟。侯爷恕罪。”手一抬时衣袖飘起。淡淡馨香卷來。令人身心舒畅。
常思豪瞧出他不是要同去江南。心头当即一松。执鞭笑还一礼:“督公能來。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又何争來早与來迟呢。”
郭书荣华笑道:“侯爷言重了。”身后早有人端过食盒打开。取出托盘跪奉于地。盘中酒壶玉杯。一应俱全。他回手斟满一杯。端到常思豪马侧双手举高:“此一去千里迢迢山高路远。不免奔波劳苦。还望侯爷善保贵体。多多注意安全。南方水土与北地不同。一路上不论取水江河溪流。都当煮沸后方可饮用。特产时蔬也要浅尝辄止。免得致生疾病。此一件侯爷若是依得。便请满饮此杯。”【娴墨:一言生活注意】
常思豪笑着说道:“督公有心了。”将酒杯接在手里。瞧也不瞧。一口仰天喝尽。
郭书荣华欢喜又斟一杯。说道:“曾一本无名之贼。啸聚蚁众。也只逞得片刻之威。有俞老将军在。足堪应对。然大军对垒非比寻常。贼人奸狡。亦能设谋。侯爷当与老将军步步求稳。徐徐图之。切不可仗骁勇轻身孤进。此一件侯爷若是依得。便请满饮此杯。”【娴墨:二谈工作小心。可知生活重于工作。小郭是会生活的人。】
常思豪寻思俞大猷那么大岁数。自有深沉。那么能“仗骁勇轻身孤进”者。只能是自己了。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