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样子一摆出來。就显得在旁只顾捣蒜的常思豪十分粗野了。隆庆按手让他不必多礼。赶快归座。
常思豪却沒事人般。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依我看阁老一个人就是梁、就是柱。有梁有柱。就把这房子撑起來了。阁老。您这身体可得注意。您得了病。那就等于梁柱生了虫子。您这一倒下去。咱大明不也得跟着塌么。”
徐阶屁股刚沾上椅子。忙又欠了身道:“侯爷。可不敢这么说。这朝廷之内岂是老夫一人之……”不等他说完。常思豪把研盅捣得叭叽叽直响。笑道:“哈哈。阁老就别谦虚啦。”手里不停。又把脸扭到一边。像聊闲话儿似地道:“皇上。您说这做菜。为什么总要搁葱姜蒜呢。”
隆庆倒被他问住了。摇头道:“这朕倒沒细想过。”
常思豪笑道:“我以前也沒想过。前阵子坐船时倒从朋友那儿听了一耳朵【娴墨:大花儿这会儿干嘛呢。多半正拉着“咱老婆”吃瓜纳凉呢。】。他说咱们吃的这些菜啊。虽然外形各异。其实里面都是水【娴墨:谁教你的。大花这么说了吗。满嘴跑火车。】。属阴。所以寒性居多。葱姜蒜则属阳。能发热、能祛除菜里的寒气。因此做出來阴阳平衡。好吃又不得病。【娴墨:阿月是真懂烹饪人。食物配伍很讲究。故中国传统菜系定下來的配比做法都已成型。改动不得。改就不好吃。和药配得不对就不起作用一理。现在人们相信金属泡酸中能除锈。却不相信食物也能通过配比火候调节化学变化变得更好吃。这就是不能贯通。学什么太死板了。其实做菜也是实验。只是要求不高。精度不够罢了。真要求高时。美食家和化学家区别真不大。有些人连红酒品牌都分不清。就说人家品酒师尝一口辨葡萄出产地和日照、土壤状况是伪科学。拉倒了精英。仿佛自己就能高大了。不知是何心态。武侠无人写。中医成天骂。幸而这点口头福还沒被愤青们想起來。哪天连传统饮食文化也要批。全盘搞西餐。那中国可是真沒救了。】”
隆庆道:“哦。这个说法倒也新鲜。阁老。您是饱学通家【娴墨:听他小年宴上自言儒者兼参佛道以治国。故有此话】。不知云中侯此说。可有道理。”
徐阶道:“回皇上。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其实不仅仅在说温饱的重要。而是说饮食之中。自有天道。顺其道而行。食则养身。逆其道而行。则病从口入。当年孔圣人说君子远庖厨。但他对饮食却极为讲究。曾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语。三餐色味不佳。不食。果蔬肉类切割不得当。不食。烹饪制做的方法不对。也不食。侯爷方才所说。便是做法的讲究了。万物皆有阴阳。也都有其偏性。古人调鼎讲究配伍得当。纠偏取中。正与侯爷那位朋友的说法相合。”
隆庆笑道:“做菜也讲配伍。倒有点像配药了。”
常思豪笑道:“对啊。谁说药不是菜。菜不是药。其实都是地上长的。性子太偏。不宜常吃的就是药。比较温和。常吃不得病的。就是菜。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吧。”说着大手一伸。把徐阶的酒杯抄过來。把研盅里那些捣碎的姜沫、葱汁蒜泥都拨在里面。口里说道:“这三样东西最赶寒气。阁老这病喝了不说全好。也得好上一半。”又笑吟吟把杯往隆庆面前一探:“皇上。这杯酒可得您來斟了。借您圣天子的手。这也是一道仙药啊。”
隆庆哈哈大笑。亲自执壶将酒杯斟满。常思豪站起來双手托着。恭恭敬敬递到徐阶面前:“阁老。您來吧。”
徐阶瞅着这酒杯。里面黄腻腻粘搭搭仿佛盛的是一杯小米糊。稠稠辣气直冲鼻孔。这才明白自己被绕兑进去了。眼睛又斜向常思豪。颧角边皮肉皱了几皱。露出笑容。伸掌略推道:“侯爷。老夫饮酒生咳。只恐失礼冲撞了皇上。这酒不喝也罢。”
“哎、哎。”常思豪顺着他的推势身往后仰。忙使手护住杯子。打了两晃好容易站稳。抹着脑门道:“好险好险。这酒可是皇上亲手斟的。别说喝不喝的事。就是碰洒了。我也担当不起啊。”他的肢体动作表演起來极真【娴墨:和老梁学过“眼中出神。骨头说话”。能不真乎。越发地真成大戏子了。】。连隆庆瞧着都像是徐阶想故意将酒拨洒一样。脸上便有些不好看。
徐阶瞧出皇上不悦。只得双手将酒杯接过。先谢过皇恩。又在常思豪脸上盯了片刻。举杯一仰头干了下去。常思豪笑眯眯地瞅着。一见杯底。鼓掌大声叫好。这杯酒下肚。徐阶只觉从心窝到嘴边燃起了一条火。整个舌头连着口腔都在发热发麻。常思豪适时舀了两勺羊汤【娴墨:羊肉属温热。上狗肉汤就更可乐了。可惜皇家不吃狗肉。】。孝子贤孙似地【娴墨:陈佩斯饰。】端递过來。他顾不得许多。接过來咕咕喝下。一时脸上汗珠在皱纹里乱窜。滴滴嗒嗒顺胡须尖往下淌。头上的白布带已被汗塌得透了。
常思豪满意地归座。笑道:“皇上。您看怎么样。俗话说养精蓄锐。精要养。汗不能养。这汗一出來风邪自消。阁老这病啊。算是到头儿啦。”
汗是不能养。阁老养汗【汉】成什么了。而且病好不说病好。只说到头。病到头不就是个死吗。冯保在旁听了也不敢乐。徐阶缓过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