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不急不缓。带着某种暧昧意味【娴墨:贱格日涅夫同志你好。】。身边的小孙子似懂非懂。跟着拍手。咧开嘴露着豁牙吃吃笑。于四姐听得胀红了脸。大家对面摆摊多少年了。互知根底。这老头浑号“狗嘴孙”。一条拧花舌。两排伶俐齿。年轻时常挑担窜街卖。能哄得寡妇开心、虔婆受用【娴墨:大概情沒少偷。】。若翻脸时。嘴皮子利索可不饶人。当下腆着笑骂了句老骚包。也不去招惹他了。
长孙笑迟來到自己常蹲的摊位。把鱼篓放下。地上铺好草垫。挑出几条大鱼齐整整竖码在左边。发现单有一条最大的。足有五六斤【娴墨:特填上“发现”二字。是写心中着急來卖。收网时沒细看。故而这时才“发现”。】。便打横摆在最外面。其余中等大小的码在中间。再差一点的。尽量挑个头差不多的。摆在右边。剩下的小鱼也不挑捡。倒出來些。在泥地上堆成小堆。余下的仍搁在篓里不动。
此时买菜的人少。他闲着无事向这一街两厢左瞧右望。只见红红的牛羊肉在晨曦中挂上了钩子。白白的大馒头冒着热气捡出了蒸笼。一板板豆腐在案上高高起摞。一根根油条泛着金光在锅里正起泡成形。地摊上有自漏的宽粉条。也有贩來的盐津梨。有新下來的青红枣。也有绑了腿的老母鸡。人们在各自摊上忙碌着。一幅平安喜乐景象。
他眼里瞧着。心里盘算:如果今天真能卖出三吊钱。给小香买酒要花去一吊半。剩下的一部分买盐。一部分买米。酒多不免伤肝。再买些葛花菜解一解才好【娴墨:葛花即菜花。绿的叫西兰花。有抗癌效果。但现在种的都不好吃。沒味道。九十年代时的菜花却非常好吃。不知何故。这种情形类似的还有芹菜。过去的芹菜一焯水满屋如煮中药。现在芹菜根本沒有味。非常淡。用医学话讲叫有形无气。吃多少白吃。这东西测营养成分是沒有用的。国人讲的是调和五味。不讲营养。五味平衡人就沒病。讲营养还能讲过美国吗。结果吃出一堆大胖子。营养学你说好不好。】。天气转凉了。也该给她添些衣裳。尤其溪边阴冷。可不能让她脚下受了寒……唔。这样便不够了。那么这次先买鞋。下次再添衣。或者先添衣。下次再买鞋……不过也未必。这条最大的若是有买主喜欢。多给俩钱儿。说不定也就够了……
算着算着。忽然失笑。
聚豪阁把控长江水道。日进斗金。自己过去身为阁主。食宿一切都有下属打理。凡是端上來吃的。必然珍馐美味。凡是送过來穿的。亦必合身体贴。从來沒有必要为此付出心思。如今需要事事亲为。却也已渐渐习惯。
仔细想想。唯一沒有变化的是。过去和现在的生活中自己都很少碰银子。
过去是不须碰。现在是碰不到。因为花尽一天力气打上來的鱼。也只能换來几串铜板而已。
有了数限。就有了取舍、有了算计。
多一分取舍便少一分自在。不知不觉令刚刚退隐江湖时的那份潇洒消减了许多。
然而眼前这晨曦、笑脸、这泥泞的小街、粗俗的俚语、这鱼腥肉香、鸡叫虫鸣。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鲜活、生动。予人以巨大的存在感。自己置身其间。仿佛才是真真切切活在世上。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每当这感觉升起的时候。那份窘迫便显得微不足道起來。甚至丝毫不再值得以此为意了。
他笑吟吟地望着。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适意。只见小街的尽头。有人在薄薄的曦雾中正向这边缓缓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