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色温柔,湛蓝得让人可以忘记所有污秽,细白如雪的云丝一缕一缕的缠绕在天际,日光和煦,她站在太阳伞下脸色苍白的盯着他,而他却是微扬着唇角,满不在乎的挡住了她的光线。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咬牙。
他双手环胸,看着匆匆走来的周涄元,唇边张扬的笑容愈加地深刻了起来,语气更是轻柔,“想跟你打个赌。”
“什么?”。
他忽的俯身,薄唇勾出狡黠的弧度。
“赌,你会爱上我。”
彼时,她倔强骄傲,他漫不经心,或许谁都不曾想过时至今日彼此会有这么深的羁绊。
认输二字仿佛符咒一样把周世骞定在了那里,他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在床边坐下,平日里或是戏谑或是张扬的眼眸此刻微微敛起,手轻覆在她微红的脸颊上,似是诱哄、似是不信的,沉声低语。
“再说一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明凤自然也放开了许多,毫不犹豫的重复。
“我说,我认输了。”
话声刚落就被狠狠的扯进了一个宽厚刚强的怀抱,须臾的讶然后,她就放松了下来,温顺的偎进他怀中,手也悄悄地环上了他的腰身。虽然她此刻看不见,却能从他的动作,从他的每一次心跳感受到他的情绪,所以即使被他搂得骨头都在疼,她也不过是皱皱眉头。
她如此的静,他的心却是乱了。
曾有不少女子,大胆的、羞涩的、矜持的向他表达过爱意,可是却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给他此刻的感觉,尽管怀中的人不曾说起‘喜欢’、‘爱’这般字眼,但是心竟然顷刻便柔软了下来,那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定舒心,就好像在平静的天际下坐在花园的摇椅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和,情人的温柔。
忽然他想起了记忆中的母亲,那个温柔娴静的女人。
虽然两人并无相似之处,但是在历经所有以后,他最终仍旧想要在她身边停留,此生除了母亲,明凤便是唯一一人。
“你说是不是好笑,从法兰西回来之后我身边就一直没少过事,从前还不曾想来,如今回头去想,每次救我于水火中的人都是你。”她懒懒的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她抿着唇微微一笑,继续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确实是不喜欢的,那时候在你的眼睛里根本不曾有人气,纵使那人是奸细,可终究也是一条性命,你却眼睛都不眨的把他……后来又觉得你不过是借着手上的权势才如此得意,直到那一次,你强迫我去面对我心里最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的事。虽然嘴上没有说,可是到了最后我心里还是感激你的,毕竟是你给了我当时的勇气,否则……”她忽然轻笑。
“现在我才发现,在我这么多年的日子里,给我留下最多痕迹的人,除了爸爸……便是你了。有些事情我一直放在心里不敢承认,或许在你在月光下的背影太过寂寞,或许是你在清溪旁硬要给我许下承诺时候的眼神,也或许是那次被特务追击是你说过的话……如今不得不承认我早已经动了心,可我心里明白你这样的人不是我能够靠近的,你有权有势,又是东四省德高望重、将来要继承大帅手中军权的人……可是,我还是在心里,惦记着你。”
下巴忽然被人抬起,她看不见,却又仿佛能够看见他的眼睛,那双犀利、又带着几分矛盾的漫不经心的眼睛,几乎能够透过覆在她眼上的白巾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看进她的灵魂,灼得她的心一阵乱颤。
她伸过手去,顺着他的轮廓一点一点的往上抚,他的手顷刻也覆上去,牢牢地握住。
听她静静的说了这些,素来能言的他竟也不知说些什么,乌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动容的情绪,可他本不是他喜形于色的人,许久,才带着几分隐隐的快意,道:
“往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她微微一愣,骤然展开笑意。
“生死随君。”
寂静的夜,星光璀璨,月色如水,无声地流泻,他半倚在床上在黑暗中透过月色看着怀里的人,她睡得很熟,毫无戒备,就像当初第一次在车里时候,她也是这般不带戒备的缩在副驾上睡得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信任,抑或是什么,就连他这样充满防备感的人,也曾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此般睡去。
空余的手绕到她脑后,轻柔地解开缠在头上的白巾,指尖顺着她的轮廓轻轻扫过她的眉、眼、鼻、唇,最后落在了尖细的下巴上。也不过是月余未见,怎的就瘦成这样了呢?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过自己会陷进一段感情里,更多的只是对周涄元的女人感到好奇,即便后来对她好,也不过是欣赏她的勇气,欣赏她的能耐,仅此而已。而最初那个打赌的话,更不过只是逗着她玩罢了,只不过彼此都没想到这个意外竟然成了真,一切就仿佛是命中注定,在开始的时候就在他们之前拉了一条没有人能看见的线,无论走得有多远,终究还是逃离不了命运的圈。
想到这里,薄唇微微地掀起一个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