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的声音谨慎而低缓的传来。
夕荷进来替迟宴的伤口换药,又告诉白桑卫璴那边刚刚派人送来了两床冰羽丝被、两尊寒玉如意和一些名贵的吃食药材。
白桑淡淡应了一声,夕荷便敛眉顺目的退了下去。
迟宴理好自己的裳服,然后长身而起一步步走向白桑,双眼沉静的望着她道:“申尤刚刚向我传来消息,昨夜那批死士全部被诛,我尚在璃卫境内的消息被暂时切断,一旦一切安排妥当,我就会离开这里。”
“好。”白桑不多说一字,只淡淡应了一声。
迟宴牵唇轻笑,继续道:“我尚有两个多月的逃亡之期,如果我没有被指定暗杀这一束缚,必然邀桑儿一同与我回迟国,一览迟国的奔江海流,秀丽山河。”
他的双眼清亮,似乎隐隐也带有期待的光芒,白桑扬眉看着他,一席话却吞入肚中,没有说出来。
这次奉旨归国,是十二年来迟宴第一次最为逼近故国边关的机会,但那里,却布满青口獠牙、寒光剑影,只要他一踏出边关,便是万箭所指,九死一生,故国即为死地,这其中的悲怆苍凉,除了迟宴,谁人能知?
迟国穆德贤皇后溘然长逝,迟宴身为其独子却不能以真身送葬,其中凄厉,又怎能泯灭于淡然?昨夜重伤昏迷之前,迟宴低吟一声的“母妃”,足以让听的最为真切的白桑深切动容。
“又来了,”迟宴面容挑起,一指自己的眼角,笑看白桑道:“你看小狗的眼神。”
白桑眼神一滞,便假装清冷疏离的语气道:“迟太子说笑了,昨夜密林中太子帮我挡住一枚毒箭,此恩义桑儿必当报答,不过我与太子毕竟身份相持,恕桑儿不能久留太子。”白桑点到为止,语气中马上划清楚河汉界。
果不其然,只见迟宴低笑一声,眼角业已闪过一丝寒凉,他拿起一杯放在书桌上的热茶,轻抿一口道:“桑儿向来如此绝情,昔日承天大殿上,宴可是亲自向璃卫大皇向你求娶过婚约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白桑挑眼一看,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白桑表情更是冷然,“求娶?敢问迟太子究竟为何求娶?白桑与太子相遇不过数次而已,谈不上深交以致互生情意,在花筑境在居广宫我数次奉劝过迟太子,纵使迟太子惊才艳绝,心思叵测,但务必还是切记树大招风,以免为自己的雄图霸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白桑语句铿锵,字字道来,她像只打开所有防御机制的小刺猬般于迟宴对抗起来,本能的抗拒着迟宴所有言语上的亲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抗拒着什么。
她目光灼灼的与迟宴对视着,室内静谧,但氛围却降至冰点,迟宴看着白桑,忽而毫不在意的大声笑道:“越是你所抗拒,却越是会延续,也许你我羁绊早成,你何必一直苦苦挣脱。”
稍一停顿,迟宴又正色继续说到,“白氏天师府向来会恭策璃卫皇朝朝中局势以及天下风云变幻,盛权笼罩之下,璃卫各路权贵骄奢淫逸,朝野之中,九皇子与太子手执青锋明争暗斗,民间百姓凄凄惶惶,强征苛捐之下皇朝大有中空之态,这些想必你也多有所了解。”
迟宴娓娓道来,白桑心头却已是一惊,迟宴忽然调转话题,细细听去正是一语击破了现下璃卫皇朝从外到里的所有局势,并且纤毫未差。
她递给迟宴一个疑惑的眼神,佯装不解的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懂。”说完即撇过脸去,随手拾起一本黄页小札,表情不耐似乎不想再听,院子被指派来的两位杂役虽都是聋哑的耄耋老汉,但毕竟不是底细尽知的自己人,迟宴藏匿于此的消息尚且需要防得密不透风,他们谈话的内容更是一字不能飞出这山境别院!
哪知迟宴却仍旧是毫不在意,仿若那个被璃卫皇室最精锐的死士追杀的并不是自己,面上洒然一片,正如闲庭信步。
“表面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底下却暗潮汹涌,动荡不安,桑儿,你少时便游走在皇族贵权之间,玲珑剔透,如鱼得水,只期白氏氏族能基底稳固,全族安命一生,今日白氏天师府确实因为你而多有盛宠,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此附着于波澜起伏强权之下的恩宠,未必是你长久的保命符,有朝一日若有局势瞬变之时,你也许就会成为倾巢之下被覆的那颗碎卵。”
迟宴行云如水,同时也是句句溅血,字字珠玑。
白桑抬眼看向迟宴,双眼清透,心头翻涌的又是另一番惊诧和天翻地覆,迟宴方才那一段话,一直都被自己掩藏在最低深处,若非事关生死必要,怎么会轻易翻出,眼前的男子已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自己一向被九皇子、平南世子等人笑说是只小狐狸,但眼前这个眉眼时而妖魅时而深沉的男子,才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
笑了笑,白桑缓缓开口,装傻充愣道:“迟太子又说着些桑儿不懂的话了。”
迟宴又是一笑,心底忽然腾地对眼前的少女生出一丝一点儿对她都没有办法的感觉,他一挥袖袍,已安坐到一旁的塌几上,信手拿起一本墨封书札,洋洒而看,双眼凝视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