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整一斗酒!”
“小东西你他妈少扯淡,一斗?小子你沾过酒滴子吗?十来斤他娘的喝不醉也撑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手撑着微斜的木长椅,脚跟随着大腿的抖动在地面与椅脚上不断摩挲着,略带愁容的青年叹了口粗气。
“明个我就奔京去了。”
而嘈杂的屋内在经过片刻后寂了下来,而那个脸上沾着土尘的粗布衣青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大汉们放下了手中的碗,女人们咽下了嘴里的话,柜前的老妪不望青年,只是叩着柜台的木板。
“咚…咚…咚…”
老妪肩上的灰鸟也不望青年,只是吧唧着喙。
“柳二两要死了!柳二两要死了!”它突然的喊叫打破了这片寂静。顿时一只大手一把抓过灰鸟一把扔到墙上。
“许斌你王八蛋!许斌你王八蛋!”那鸟毛飞的四处都是,可那鸟却不闭上嘴。
许斌气冲冲地看着卡在木缝里的鸟,又看向青年,“柳二两,你当真进京?路上的妖可不是这破鸟这样的。你图什么?”
“是啊是啊,二两,进京图什么?如今文考可不简单哟,咱在这做做小生意,种种地,不好啊哈哈哈哈。”
又一个大汉说道。
“我…考的不是文官,我想考武的。”
“武的?”
“是。”
“扬沙子的?”
“进池子的。”
“当真?”
“当真。”
“嘣!!!!”
那柜台前的老妪停下了叩板,随之传来的是一声极其大的碎裂声,再看向柳二两身前的木桌早已四分五裂。随着老妪的目光,是沾满血的一只拳头。
而拳头前是柳二两前额,一双黑色的眸子在拳风中微微晃动,柳二两粗布衣早已被冷汗打湿了大片。
“二两,你娘老子教你那些小伎俩,你盼着用那些来祭他们吗!”
“许斌!。。过了!”
老妪向着二人这边走来,拨开许斌的拳头,轻轻抚着柳二两的头,拭去他脸上的土,柳二两的眼睛始终不曾眨过,血丝慢慢染上了眼白。
“二两……你爹和你娘…可是拿命把你托给了我们。他们啊…当然盼着你这么聪明的小孩成了龙,成了凤…可这世道,哪时太平,咱能活着,比啥都重……”
柳二两的眼皮终是在这时相合,泪珠刹时逃出。
“许婆婆,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爹娘也不愿意见我在安逸里混过这一辈子…我…”
“你的爹娘也是普通人,即便他们入得了池,成了净妖使,可他们的心沉甸甸的,软巴拉的…注定是吔亏的。你小子随你爹娘,这本事再硬,也迟早被?了那软心窝子。”
瘦巴巴的老人从屋角的草门里探身而出,苍劲有力的手一把抢过旁边大汉手中的酒瓶,对着干涩的、满是纹的嘴就是一顿猛灌,再看着柳二两。
此时已无人再吱语,众人别有默契地等着,等着柳二两,等着这毛头小子最后的决定,大汉们知道,女人们知道,许斌知道,许婆婆知道,这老头——柳长青,——柳二两的爷爷,更是知道,这孩子想的,他们左右不了。
柳二两轻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后,眸子在众人间徘徊了一周,慢慢起身,便深深弯下了腰,向着所有人鞠了个躬。
“二两这些年受各位关照,今决意赶京,非己不爱闲适生活,近年邪妖趁着五国纷争,已然波及民间,春无雨润,秋无瓜甜,国税占二三半田亩,何来闲适可谈,二两和爹娘一般,皆是凡人一介,唯有跻身廷中,才有那名利,小子目光短浅,小子无能无技,小子无尚非儒,小子只盼着,盼着那金子,盼着那玉佩,这时候,廷子想到的只有那些位上的,想到的只有位上的乡!哪顾得上我们这般寒门。”
语罢,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地瞥向手头的事情,该唠的唠,该笑的笑,该盘的盘…刚刚那位叫柳二两的,似乎从未存在酒寨,可寨里的木桌却是实实在在瘫倒在地,那咧嘴大笑的许斌是实实在在地擦着手里的血,那老妪,也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叩着前台的板。柳二两呢?提着缝着补丁的袋子推开了门,也不知是不是可惜,那一斗酒是记在账上,放在大汉们碗里,二两这小子倒是一口也没喝上。
夜半子时
“泊柳寨”的木匾下,柳二两穿着粗布黑衣,背着竹筐,提着把竹伞,久久伫立在前,或许十又多年,或许再也不回,他只想再看看这个地方。月亮已上额边,催促着他的远行,柳二两也不再惆怅回忆,只是踏上那石子路,远看着,他似乎回了头,但只是看看那侧倒的路牌,他似乎转过了身,但只是捡了一片柳叶,他抬起头,看着月亮。
“这柳家的孩子,都得奔着嫦娥去啊…老头我啊,没管得住自己,没管得住你爹,也不想管你了…”那只枯枝似的手猛地扯下长枝,又痛饮着壶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