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联的解体,不是夏季打黑到冬季时虎头蛇尾的结束,也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漫天飞雪。而是看着心爱的人在身边被绑匪抓去,自己却可以无动于衷。
心灵的创伤远远超出的想象,随着林莹的出现,自己才从痛苦自责的深渊走出来。
思绪游荡,内心还是不敢相信回到二十二年前,但这人、这声音、这屋、这景、这日历,都在告诉他,这,也许并不是梦。
客厅里恢复了沉默,向启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绿豆粥走进来,望着眼神涣散,揪着天花板的叶明,安慰的说道:“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自己也是小孩子,又怎么指望的上?喝点粥吧。”说着,用小勺子,把还在冒着轻烟的稀饭送到叶明嘴边。
凝视着眼前的妈妈,皮肤水嫩的像是刚过三十的女人。向启珍生叶明的早,今年不过才三十六岁。
九一年,叶建谦还是宜江师院院长,在宜江颇有影响力,发表的文章多次刊登在省内外知名报刊上。
改革开放有些年头,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喊了十几年,经济学者的地位越发重要。妈妈作为他的爱人,保养的要比一般人好。
叶明不自觉的张开嘴唇,散着热气的粥流到肚子里,饥肠辘辘的身子有了几分力气,期许的问:“我同学被救出来了吗?”问完,才感觉这个问题是如此的多余,要是真的救出来,前世,他就不会那样的愧疚与痛苦。
向启珍轻轻的摇摇头,一勺一勺的,把热粥送到自己嘴里,那份体贴,叶明看在眼里,感觉整颗心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填满,心道,妈妈,你让我以后拿什么来报答你。
呆在客厅的叶建谦,手背在身后,缓缓的走到跟前,望着脸色苍白的叶明,嘴巴动了动,最后无声的叹了口气。叶明知道,自己这次又让他失望,男人,怕死不要紧,但不能怂,不能胆小如鼠。
等叶明把粥喝完,向启珍说道:“你再睡一会儿,待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再叫你。”又把冰凉的手放在叶明的额头,“好多了,这发烧啊,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可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将近四十一度,整个人像个火炉一样,可把妈吓坏了。”
发生如此离奇的事,叶明哪会有睡意,望着向启珍与叶建谦消失的背影,心道,如果这是梦,希望持续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叶明躺着床上,梳理着头绪,那些远古的记忆渐渐的浮出水面。虽然对于出现在九一年,这个事实,还有些怀疑,但并不妨碍他回忆那些悲怆的过去。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六号,好像再过两天,李雨熙就会被撕票吧。前世,他从报纸上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大哭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报纸附着的那张斑驳的黑白照片,彻底击垮了他的心房。那不成人样的身子,至今还在脑海,每每想到就疼彻心扉。
受到的打击远远不止心灵上的,这事发生没多久,爸爸就从师院院长的位置上离职。发表在《华夏日报》上“警惕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文章被批的一无是处,随即爆出受贿门。即便在不久后被证明清白,在师院也没有了立锥之地。
随着爸爸的下课,一家人命运多舛。爸爸离职后,妈妈在市教委受到排挤,很快调到了一家效益不好濒临破产的国企,收入得不到保证,九八年,国企改革浪潮中,光荣下岗。好在叶建谦笔杆子出生,偶尔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些文章,微薄的稿费让一家生活不是那么的拮据。
只是生活安稳了一段时间,又起了波澜。
叶明一直都有些怀疑叶建谦的真实身份,毕竟,父辈这方,不可能一个亲戚也没有。每次询问,他就是一脸的不耐烦,长此以往,叶明也就没在关注这个事。直到九九年才知道叶建谦背后隐藏着一个没落家族,由于叶建谦的叛逆与沉寂,与家族渐行渐远。叶家参与了九九年的特大经济走私案,被当局连根拔起。
虽然叶建谦脱离家族好几年,但在外人眼中,一支笔永远写不出两个叶字来,他没能幸免。
叶明自燕京大学研究生毕业,受到无数次打击,皆是来自于那些掌权者的暗中使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既然打掉了叶家,就没理由再让叶家的人重新崛起。
在外资企业呆了三个月被无故辞退,简历投到知名企业石沉大海,昏昏碌碌的度过了十数年,干过无数工作,每一次都是短暂而失败的。最后妻子病到,他才彻底的扔下面子。
这是一段灰色的人生。
往事幕幕,如黑白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徐徐展开,一幅幅画面由远及近,扎根在心里。
如果真的回到二十二前,自己会选择走以前的老路?想着四十几岁就不得不以死来免除家庭祸事的叶建谦,想着辛苦哺育自己几十年却要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受人白眼的向启珍,自己能安之若素?
如果老天爷真的愿意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那我就要改变命运,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