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几天,矿上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已实现了覆盖安装。矿上的气氛,更加沉闷了。
母亲让章云请一天假,用来跟一个她相中的女孩见面。
在这里这么久,章云从来没有请过哪怕半天假。不光他,矿上其他人也极少请假,包括老平头。不是他们没碰上要紧事儿,一年到头谁没几件事呢?他们只是不敢请,因为在矿上,请一天假要扣掉一天工资不说,还要丢掉全勤奖——一个月一百五十。这点钱,美妙地,让矿上每个工人自觉地持续透支他们的生命,不作获得一口轻松空气的妄想。
比起其他人,章云不太在意那些钱,他不在意自己的工资单上,是三千,还是三千五,多五百并不让他的工作看起来高贵,能让旁人侧目一点,少五百也不会令他的日子难过一些。他还没有成为完全现实、沉重的苦劳人,但他知道他最终会成为这样的人的——在娶妻生子之后,在用费日增,生活捉襟见肘之后,他会理所当然地计较一分一毫的得失,这样的事情总会发生。
可现在,他只是觉得,他实在不需要对自己的生活做一些无谓的变化。一天两天的时间,用来干嘛呢?来一次短途旅行吗?或者去足球场踢一次球,去电影院看一部好看的电影?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生活不会因此轻松和好过许多。他宁愿在当前的沉重中继续麻醉自己的感觉,忘记那些不应有的对快乐和自由的追求。
但他还是会请上一天的假的,因为他对于父母是如此的愧疚。他本来应该做好每一件让父母欣慰的事情,却在一次有可能是最重要的选择中让他们失望至极。他知道,从他去到矿上工作,对自己的人生方向作了彻底的转变之后,他就再也不能让父母感到骄傲了。相反的,也许还有一点羞愧。
和章云相亲的女孩是本地人,跟他同年,也是大学毕业,在T市的邮政局上班…… 章云并没有兴趣去过多地提前了解一下对方,只是这些信息,这些标签不断地从阿凤妈,从母亲的口里传入他的耳中,使得他眼前终于产生了一个模糊人影的幻象。她在向自己慢慢走来。
自己要不要向前呢?章云还没想好,但后面已经有几股力量推着他走了。
拨通周队长的短号电话时,章云甚至都还没想好措辞。直说要去相亲吗?显然不能,除了有一点难为情外,他也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再增加多一个话题。
“我明天请个假”,他本能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即便没先说明理由。
那边还没有反应,章云就补充了第二句,“我有点事。”
“好啊”,周队长说,然后伴随着一次浑浊鼻音的呼吸,他挂断了电话。
章云也没想到这次对话这么快就结束了,矿上这两天在加紧抽浆,活重,任务多,请假本该很难。章云知道,老板甚至不会吝惜花上两三百块一天的工资请一个外面的司机做活。
他首先有点感激周队长,他的从来不指手划脚,指鼻子骂脸,与他们同上同下的领导,对他的请假事由一句不问。但他随后又有点失望,因为他对于自己的工友,似乎是这样地漠不关心。
这火热的,冰冷的矿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