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就是分化、安抚、拉拢东州之眾,收拾三巴人心。
经过几个月的殫精竭虑、不懈努力,三巴之地凡六百石以上的文武官员。
不论是姓名、样貌、性情,还是他们的职掌、履歷、脉络,刘禪都已了如指掌,烂熟於心。
自北伐以来,他就一直对保卫自己人身安全的龙驤虎賁做这些並不值得称道的微末小事,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每每召见群臣百僚,即使区区四百石的末吏偏裨,刘禪都能准確地根据他们的相貌喊出他们的名字,道出他们的职掌。
並能对他们的工作进行评议、指点。
或悦色鼓励,或肃容指责。
语中肯綮,群臣为之动色。
天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能识百官,不论处理政事军务,皆有丞相之风,所谓脚踏实地,务实避虚。
每每有论,又皆可圈可点。
凡此种种,谁都能看出天子於国事之用心。
而天子贵为九五之尊,却能瞩目下吏,这对於那些从来没见过天子的下官末吏来说,是比金帛之赐更加振奋人心的奖赏。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们又怎能不更加努力做事?否则怎对得自己这一身官服,又怎对得起天子的推心置腹?
不过数月,一直游离在朝廷核心之外的三巴之眾归心者愈多。
三巴之地,已经成为了刘禪这天子可以信任畅游之地。
三巴之眾,也已经有了一大批天子的拥躉。
宫中六载人不识,一朝巡幸天下知。
倘若一直久处深宫,养尊处优。
天下人心所向,又该向何处呢?
天子不该是虚无縹緲的符號,而当是一个具体的英雄。
某位元首的崛起之路,刘禪是可以直接抄作业,跟著走一遍的,到时人心所向,或许只一个手势,就是千军万马,山呼海啸。
除夕夜,刘禪大饗三军后离开江州,顺流东下。
大年初一,孙权正於武昌举行称帝后的第一次正旦大朝会之时,刘禪已经回到了白帝城。
江关烽火熊熊,江风呼啸。
天子龙纛自白帝故殿移入军营。
自北伐以来,汉军缴获无数,刘禪作为亲征的天子,每有缴获便分润三成,於是內帑充实。
抚恤阵亡將士用掉了其中半数。
剩下的半数,被刘禪划成两份。
其中一份,在除夕之夜分给了留守江州的万余將士。
另外一份,则在正旦之夜,分予白帝前线备战的三万余將士。
至此,刘禪亲征以来缴获的財帛粮秣、奇珍宝物为之一空,他又变成了光棍天子。
所谓千金散尽还復来。
天下都是我的,区区財帛金银,何足道哉?
是夜。
汉营。
既无琴瑟。
亦无歌舞。
唯烈酒盈碗,炙肉一方。
天子与將士举樽同饮,分炙共食,共迎岁更,贺炎武之建號,誓吴贼之必诛。
白帝江关,欢呼万岁万胜之声,仿佛雷霆万钧,震山动谷,就连大江之水都为之沸腾。
次日凌晨。
无星亦无月。
安东將军辅匡率白帝锐卒三千,乘舟渡至大江以南,衔枚卷甲,循山东去。
三日后。
陈到下令。
瞿塘铁索沉江。
大汉水师千帆尽起,驶离码头。
整装待发的步军、役夫,自大江南北两岸齐头並进。
刘禪亦乘上龙舟。
第一次驶入瞿塘峡。
瞿塘峡西口在汉之白帝,东口在吴之巫县。
自白帝至巫县,不过八十余里。
然而两岸陡崖峭壁,连绵不绝,千仞不止,看不到哪怕一处缺口,猿猱难攀,飞鸟难越,根本不可能有水师自江峡绝壁登陆。
越往东行,两山越窄,光线越差。
高耸层迭的绝崖陡壁,几乎將天空与阳光全部遮住。
唯有到了正午之时,刘禪才能看到片刻太阳。
然而楼船只转了一个弯,头顶太阳又消失不见。
时值初春,山林清寒。
不时有猿猱长啼。
其声淒凉哀婉,连绵不绝。
在空旷的江面两山间反覆迴荡。
不知为何,刘禪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幅先帝自此夷陵败军后,於此两峡间溯流西归的画象。
於是一时有些愴然。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此地虽不是巫峡,但刘禪还是突然想到了酈道元这一句诗,然而马上又振奋了精神。
此番东去,有胜无败!
待將来吴人遣使西来,路过巫峡的时候,再將此诗赠给他们罢!
刘禪遂昂然负手,立於船头。
由於楼船吃水很深,天子又在楼船之上,船舵的位置,楼船將军陈曶安排了十余名负责引水的嚮导。
这些引水员不断交流各自几十年引水渡江的心得与经验。
在反覆交叉验证,確认江底確实无有风险后,主事者才终於下令,指挥舵手转向,生怕一个不慎便让楼船触礁。